他們據城而守的可能性不大。
哪怕不是因為馬超在近來應戰參狼羌劫掠了一批戰馬,令他們建樹起來了信心,以馬騰這種能從涼州叛軍裏崛起的作風,他也不會束手待斃。
而沿路之中,越是接近於臨洮的位置,會遭到敵方攻擊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所以這條在河穀中拉長的隊伍,看似容易被擊散亂,實則不然。
她防備的也不隻是山林間的箭矢,還有涼州人最拿手的騎兵。
對涼州騎兵,尤其是羌人騎兵該當如何應對,段熲是給出過答案的。
盾矛在前,蹶張弓/弩在後,以矛攔馬,以高拋射法對騎兵造成殺傷,這是最合適的防線組成。
此刻這條順著洮水河岸一側行進的隊伍就是這樣的狀態。
喬琰甚至還考慮過自身的安全問題。
行軍隊伍的拉長必然導致她周圍護持隊伍的薄弱,故而要不是她自身的武力值夠高,她都不敢如此魯莽地闖到涼州腹地隴西郡來。
若馬超真打算伏擊於半路,她也得稍微小心些。
為此她甚至給自己的朱檀馬也給披上了甲胄,自己更是武裝了個從頭到腳。
荀攸也被她嚴嚴實實地保護在了身邊,以防遇上不側。
可馬超這家夥倒是挺有意思啊……
他上來就直奔此地武藝最高的呂布去了!
荀攸從容回道:“他可能生怕自己給君侯的隊伍造成了什麽殺傷,將君侯給得罪透了。”
“……”喬琰很難不懷疑荀攸這種調侃是被樂平的風氣給傳染了。
不過反正被調侃的是他們的對手,這也沒什麽好同情的。
這可是全盛狀態的呂布啊!
若論戰意,呂布絕不缺。
在那高平城的攻城之戰裏,哪怕他已身先士卒地衝在了前頭,他也完全沒覺得自己打過了癮,他又頗為鬱悶,阿陽一戰被喬琰交給了羌人,障縣之戰打成了這個兵不血刃的樣子。
他也隻能等著在擒拿馬騰韓遂的時候再做出點貢獻來。
好在一旦涼州後方平定,他們便可以接著進攻長安。
上次的洛陽之戰放走了董卓,已讓呂布懊喪不已,這會兒還憋著一股勁呢。
若論裝備,就更不用說了。
呂布身上的全套鎖子甲,包括預防流矢的戰盔,都是在此番出征涼州之前重新打造的。
連帶著他的方天畫戟,都被重新打磨了一番。
而此刻他還因為在高平城擊殺了鍾羌首領的緣故,被喬琰特別允許可以先騎著赤兔行動。
對於後者,呂布那叫一個得意。
所以當喬琰的朱檀馬都被她為了防備山間冷箭而用甲胄保護起來的時候,就他一副生怕別人看不到他的樣子。
按照他的說法就是,就算有冷箭,他也會先用自己的武器給挑開的。
此刻馬超選定了他為目標,簡直是撞上了一堵最堅硬的牆。
馬超倒也不算太笨,當他直撲呂布所在之處,與那杆從箭雨縫隙中迎麵斬來的方天畫戟相遇之際,他快速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
先前用來說服他那些下屬的說辭,在這種最為直接的交鋒中,顯然是處處錯漏。
可他在此時才意識到這一點顯然是有點遲了。
駕馭赤兔而來的呂布可無愧於當世武將之冠的稱號。
馬超手握長槍襲來的攻勢被招架在了呂布抬起的長戟上,那槍尖還被巧妙卡在了畫戟小枝之上。
這並州虎將蠻橫的臂力,讓他接招之際對畫戟的轉動,險些連帶著讓馬超手中的長槍脫手而出。
馬超連忙穩定了身形,一把握緊了長槍,轉刺為挑,意圖搶回幾分主動權。
可偏偏呂布這人雖不擅兵法,在這等冷兵器交鋒中,卻有些等閒人絕難企及的天賦。
他眼角的餘光見到喬琰對他做出了個擒敵而非殺人的指令,那杆本應當充斥著進攻性的方天畫戟便立刻打出了黏著之勢。
這種長戟的變招完全建立在了他的本事確在馬超之上的基礎上。
對方要進攻,他便劈砍覆壓。
對方要撤離,他便以纏鬥之法牽製!
在這雙方的馬匹不斷易位,兵器令人目不暇接的交鋒中,他的臉上也始終維持著一份穩占上風的冷靜。
然而作為他的對手,馬超的額角已經沁出了汗。
好在他的臨戰應變也不算慢。
尋常人要想接下呂布這樣的疾風驟雨進攻,武器都不知被挑飛多少次了,這少年卻還能憑借著一股毅力,緊緊攥著手中的長槍,試圖尋找一個反擊的機會,喬琰都不得不給他這表現叫一聲好。
武將的實力太吃天賦和狀態。
馬超不缺天賦,唯獨缺了時間。
他看得到自己和這個對手之間的差距,暗恨這世上為何沒有哪個閒著無聊的畫師,將喬琰連帶著她麾下部從的畫像都給畫個清楚明白,傳遞到涼州境內來。
他也看得到另外一個事實——
呂布這等虎將攔路在前,又有並州軍快速轉為合圍,這就不是個可以讓他原路返回的局麵!
他若想要平安逃回臨洮城,而不是被直接斬殺當場,又或者是以最為狼狽的姿態為人所擒獲,隻有一條路可走。
他眼中閃過了一絲決絕。
喬琰自己也是用槍的,看得出來馬超在危機當頭所爆發出的潛力。
他和呂布的艱難拆招中,那杆銀槍幾乎在槍尖的鑿擊裏揮出了殘影,而也正是借著這個以快速搶攻的方式爭取來的喘息之機,他忽然朝著斜地裏策馬疾衝,正往那洮水之中逃奔而去。
這是對他來說唯一還有些希望的去處。
入水!
更幸虧了他和呂布之間的槍戟交戰,以及喬琰下達的生擒命令,讓他並未在疲於應付那虎將之餘,還得迎接飛射的箭矢。
他提起長槍,反手朝著追擊而來的呂布刺出。
但與其說這是刺,還不如說這是甩要更加恰當得多。
那橫掃而來的一槍還是以幾乎脫手方式發出的攻擊,正為了完成阻攔呂布一瞬的目的。
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馬超以左手拔出了腰間的匕首,徑直紮在了馬臀上,令其在受驚之下直接朝著水深處奔去。
但呂布是何等敏銳的戰鬥天賦,正將馬超的小算盤看了個清楚。
那赤兔又是烈性之馬,根本不容得有馬能跑在它的前頭。
馬超的長槍驟然打了個空,在他還未來得及趁機躍入前方水中的前一刻,一道突如其來的重擊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直接將他朝著岸邊的方向拍了過來。
入水是入水了,卻是直接被人給扣在了水裏。
那方天畫戟架在他脖子上的同時,岸邊的士卒也飛快地拎著繩索上前來將他綁了個結實。
完了。
馬超心中哀歎。
騎著赤兔的呂布在前,剛從水裏撈出來的馬超在後,朝著喬琰的方向行了過來,直到停在了她的麵前。
呂布打鬥的時候桀驁不馴,對著喬琰可不敢放肆,下馬朝著喬琰行了一禮,以示其完成了任務。
“奉先與赤兔,真是彼此成全。”喬琰讚道,“莫讓人搶在你前頭斬殺了董卓老賊。”
這話中的含義讓呂布一喜,揚聲回道:“君侯放心,布絕不會給別人這個機會。”
“……”馬超看著眼前這跟他沒有半點關係的交談,很是懷疑了一番自己的存在感。
方才耀武揚威的虎將,在這並州牧麵前跟個獵犬沒兩樣的做派,也讓他這一次不會錯認對方的身份。
可這世上哪有怎麽侮辱人的事情!
抓了他馬超卻在討論董卓,算是個怎麽回事。
好在喬琰的目光很快從呂布身上挪開,落在了他的身上。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或許將其描述成落在他的臉上要更加合適些。
以喬琰看來,那確實是配得上錦馬超這個“錦”字的一張臉。
在這張還未徹底長開的少年麵容上,兼具了漢羌一族的特性,於鮮明的眉眼輪廓間,還夾著分秀美之色。
可惜此刻他是被從洮水裏撈出來的,濕淋的鬢發都貼在了臉側,再配合上他這一副被人暴打後不太服輸的倔強表情,怎麽看怎麽覺得滑稽。
喬琰也毫不給他麵子地笑了出來。“前將軍之子迎接本侯的方式,真是獨出心裁啊。”
馬超臉色一僵。
這位並州牧氣定神閒的語調,結合著他先前跟親隨信誓旦旦說的那些話,更讓他有種眼前一黑的感覺。
偏偏喬琰沒興趣在這個時候照顧一下馬超的心情,她又旋即笑道:“我本覺這涼州窮山惡水,沒能給那涼州逆賊帶上一份見麵禮,現在倒好——”
“這份禮物親自送到我麵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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