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124(一更) 賠了赤兔(1 / 2)

不過,她跟呂布的情況可大不相同,董卓也顯然不可能覺得,能讓她來上一出倒頭拜服,交出兵權的行為。

那麽他這一舉動的意義便有些微妙了。

喬琰心中思忖,若是她當真是個年不過十六的少年,縱然有些早熟善戰之能,因先帝無人可用,故而將她抬到了這個位置上。

現在她為了護持先帝所留下的遺孤,對董卓自稱為相國後於洛陽行事種種多有不滿,故而興兵南下,甚至在河東郡內得到了世家的這番擁戴追捧,簞食壺漿送行,現在又被大權在握的董相國畏懼,派遣人前來說和,還送上了名駒寶馬作為禮物——

她應當要有何種表現呢?

別人可不知道她早年間的種種行事與言辭之間的孩子氣,其實大多是為了讓劉宏放鬆戒備而裝出來的。

別人也不知道她此番出兵所謀劃的東西,遠不隻是基於對董卓行為的義憤填膺而已。

別人更不會知道,她站在了後世的角度在看著這段曆史,所擁有的也絕非一個十幾歲孩子的心性與見識。

驟聞赤兔二字,對這本應當是呂布的坐騎,卻成為了她收到的禮物之事,她那種微覺滑稽的心情也隻出現了一瞬而已,很快又成了兩軍對壘之間的謀劃。

她朝著這出自於五原郡的李肅看去,見對方臉上流露出的討好之色,倒也未曾顯露出什麽過分的得意來,隻是問道:“董賊倒行逆施,把持朝政,有何可與我說的,洛陽城外見個真章便是!”

“喬侯這話便說錯了,相國當真不曾有如檄文中所說窺探神器,侵辱漢室的行徑,自然也當不起喬侯這董賊非漢臣的說法。”

李肅似有幾分苦笑之意,又繼續說道:“相國為西涼人,自與那京中貴胄之間多有不和,其中有些摩擦不得不以武力平複,也實屬應當。”

喬琰冷笑問道:“他逼殺何太後總是真吧?”

李肅搖了搖頭,“喬侯並非親自處於京城之中,又如何知道其中的本來麵目。那皇位之爭便是親生兄弟之間,也難免有鬩牆之禍,先帝遺詔以董侯為下一任帝王,何太後卻屬意於史侯,若是令何太後以太後權柄行廢立之舉,又或是與天子爭權,洛陽朝綱必定不穩。董相國也不過是迫於無奈,才甘願自己背上罵名而已。”

喬琰都不得不說,李肅此人倒也有些口才,竟然能在言語之間表現出了好一個忍辱負重董相國的形象。

但他這說法裏卻完全規避了董卓此舉,正是在南宮之火後岌岌可危的漢室尊榮之上,又給踩上了一腳的事實。

既然太後都可以被這般隨意逼殺,那麽當今天子的凜然不可侵形象,也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喬琰心中隻覺其解釋重點偏頗的話術有些離譜,卻並未對此做出反駁,在沉默了片刻後又問道:“那這搜牢掠奪之舉,既有傳聞入並州,又有我那前來傳檄的部下親眼得見,董卓老賊又要做何解釋?”

李肅朝著她歉然一拱手,方才回道:“喬侯有所不知,那邊地士卒大多不聽管教,如喬侯一般可勝鮮卑,劫牛羊而回,令士卒平複其心中暴戾的,到底還是少數。”

“董相國依托於這些西涼軍士方能掌握京中局勢,而今要給出令他們效命的錢財卻不容易,也隻能放任其劫掠,暫平其心。西涼軍區區三千而已,有錢財傍身便可於洛陽中安定過日,料來隨後便可安生。”

喬琰指尖叩擊桌案的動作都不由一頓。

這可真是好一番歪理邪說,這李肅倒也不愧是從董卓帳下出來的人。

大約他也意識到自己這種說法站不住腳跟,又連忙拐到了另一處,“喬侯且莫隻說董相國,這洛陽有城郭而無郭垣,若是您大軍壓境,與相國而今所統率的北軍五校以及帶入洛陽的西涼兵卒交手,絕不可能隻如前幾日騎兵突至的情況一般,直抵北城牆之下。”

“屆時兩軍交戰於洛陽郭區之內,對這些洛陽百姓而言,何止是要丟掉財貨,連性命也不可保!難道喬侯竟要令自己,也成為叱責相國的那一番言論中的罪人不成?”

若非如今還沒有道德綁架一說,喬琰真想用這話給還回去。

李肅此人倒是也深諳些對特定對象所說的話術。

她若真是個除卻出塞擊敗鮮卑之外,可稱得上是以德政治理並州的州牧,又是個並未經曆過多少中原境內交鋒的少年人,隻怕聽聞此言,還真要猶豫一二。

這種遲疑也如李肅所想要看到的那樣浮現在了她的臉上,雖隻是稍縱即逝而已,卻也並未被他錯過。

他心中暗忖,文優先生所說果然不錯。

這示敵以弱的方法,或許不能讓這位喬侯全然相信他們的無辜,也極有可能不足以讓她為之飄飄然,卻已經足夠讓她在心中生出幾分猶豫的情緒。

這便已經足夠了!

他趁熱打鐵地說道:“可否先請喬侯隨我一道看一看相國的誠意?”

何為誠意,自然是作為禮物的那匹赤兔馬!

喬琰所騎乘的朱檀寶馬是從幼年馬駒養起的,如今雖然體型與成年馬匹相差不大,可實際上卻遠沒到成年的狀態。

但這匹赤兔馬卻顯然已接近成年了。

何為赤兔?除卻那赤紅的馬匹顏色之外,最醒目的莫過於在評定名馬之中的“兔首”一稱。

馬頭自鼻以上的部分向外突起,形同兔首,正是重型馬的標誌性特點,事實上喬琰的那匹朱檀也有類似的特征,隻是在赤兔的身上表現得更為明顯些罷了。

而這赤兔烈馬,饒是有與李肅同行的下屬牽絆住了韁繩,也表現出了好一派酷烈暴躁的脾性。

這對於初學騎馬的人沒什麽好處,可對頂尖的武將,尤其是擅長騎射的武將來說,卻絕對是個最合適的禮物。

見喬琰望著赤兔的眼神中也微有意動,李肅不由心中暗喜,繼續開口說道:“寶馬配名將,自古如此。喬侯是何許人物,豈能沒有這天下一等一的好馬相配。相國自得赤兔起,便在為其尋覓一個合適的主人,如今卻與喬侯適逢其會。”

“你少在這裏花言巧語。”

喬琰話雖這麽說,李肅卻眼見她又朝著赤兔的方向走出了兩步,似也在端詳這匹奇珍駿馬,越發確定文優先生所說的示敵以弱之策,或許是當真奏效了!

他又道:“相國也知,要在這三言兩語之間說服喬侯,他並無坑害社稷的想法,大約不太容易。”

“喬侯為並州牧,更有這兩年間自漠北草原所得,或許也看不太上這赤兔名駒,故而相國的意思是,不若尋個位處於河東郡又臨近於洛陽的地方,請喬侯帶上千人隨行赴約,相國也帶上那千八百虎士同行,雙方將輔佐新帝之想法做個交流,也好免於洛陽北郊居民受戰爭之害。不知喬侯意下如何?”

喬琰目光從那赤兔名駒轉到了李肅的身上,這等明利的眼光令他不由心中一跳,好在他旋即聽到喬琰問道:“定於何處商談?”

李肅忙道:“五日之後,洛陽以北二十裏處,夕陽亭。”

他又見喬琰思忖了片刻,這才回道:“那好,便依你所言。”

既然協定已經達成,這赤兔馬就作為禮物留在了並州軍營地之中,那李肅歡歡喜喜地領著與他同來的幾人一道南行而返。

喬琰目送著對方遠去,眼見對方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先前的遲疑之色都在此時變成了一派堅決,她也當即吩咐了下去——

營地之中撤去外圍防守,內部成埋伏之勢,在這幾日之內務必以巡防換班之法成嚴防死守之態。

“李儒此人喜用詐計,昔年董卓為韓遂等人所困,深入西涼腹地之中,幾為羌人所圍剿,糧草殆儘之時,圍兵依舊迅猛進攻,李儒定計以河中鑄造堤壩截斷上遊流水,又令董卓部從於河中捕撈魚蝦為食,令西羌將領以為漢軍已徹底糧儘,隻圍不殺,卻給了董卓借機逃走的機會。”

賈詡語氣平靜地說道,又做出了判斷,“如今那並州人為說客,欲令君侯於五日後與董卓會麵於夕陽亭,實是李儒所能想出的行詐之策。君侯所做出的判斷著實不錯。”

有賈詡這個從旁的判斷,喬琰更多了幾分信心,笑道:“那董賊欺我年少,方有此計,隻怕往後便不會有這等好事了。”

賈詡頷首,“但喬侯隻需臨戰應變就是,往後之事自有往後的對策。也正好借此令天下人知,喬侯早該與他們同台相論,何敢以欺詐稚子之法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