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六千多人,無疑是她此時所能拿出的最為精銳之師!
她自點將台上朝著下方看去,目之所及正是一片日光之下粼粼生輝的甲胄,於前列形成了一片呼和生威的方陣,站在最前頭的三人更是經過了這一整個冬天的備戰和休整,儼然一副精神抖擻的狀態。
這三人本就是十三州內派的上號的將領,更是讓這下方的一片隊伍有了一種異常鮮明的銳氣。
她看著下方是如此,下方之人看她又如何不是這樣!
開春的萬物生發跡象,在這位年少的並州牧身上也同樣表現了出來。
臨近她的十四周歲生辰,按照古代稱呼年齡的常規模式,她便可算是十五歲了。
因她在樂平和如今的晉陽生活中都格外注重食補,加上謀士係統作為外掛補足了體質的情況下,典韋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很難想起她當年十歲之時那種蒼白羸弱的樣子,而隻看到她此刻的身量已近七尺三寸,在足底長靴還增加了高度的狀態下,當真是好一個英姿勃發的少年將軍!
在登上這點將台的時候她更是帶上了那把兩截三駁槍。
兩頭都有著槍尖的特殊武器,對於她麾下的士卒來說已經不算是太陌生,但在此時這種時候身負兵刃上台,卻自有一派說不出的煞氣撲麵而來。
這簡直像是個隻有進取之意的信號!
當她站定於台前的時候,她像是身處於槍尖的銀光、金印紫綬的金紫輝光,身後赤色鬥篷的彤雲的包裹之中,偏偏這些鮮亮跳脫的顏色都不能壓住她眸光之中的昭輝。
“諸位——”
哪怕沒有那煽動技能所傳遞的信息,喬琰也清楚地知道她在此時到底應該說些什麽。
說斬首立功?不,首功製度早就是這軍營之中人儘皆知的條例,在此時再次陳說沒有任何的意義。
說國仇家恨?也當然不是。對這些大多出自於並州的士卒來說,胡人的寇邊已經是一種並不需要再行贅述的事情。在張遼等人招納那最後一批士卒的時候也大多是選的深受邊地之害的。
那是再說什麽將劫掠回來的牛羊作為己方的耕作所需和肥料供給?這些話已經作為一種潛移默化的消息傳遞告知了在場諸人,那麽在此時重複反倒顯得她這位主帥不夠有震懾胡虜的氣度。
故而喬琰繼續開口之時,隻用簡短有力的語氣說道:“今日誓師,不多贅述。我隻有一句話。魁頭、扶羅韓、步度根三人,取任意一人首級者——”
“我以並州牧之名,保舉其為一郡都尉!”
邊地郡縣的都尉與尋常的都尉絕不是同樣的意義!
這意味著太守手中的兵權會極大程度地移交到都尉的手中,甚至能與太守算是平級。
按照孝武皇帝時候開始的慣例,在並州臨近邊防的幾個郡中都是應當設立都尉的。
但大約是因四方動亂,朝廷無暇顧及,在先前的都尉於檀石槐統領鮮卑時期被殺之後,便再未遴選出新任的,隻以太守來同時執掌軍事。
喬琰能從天子處取得這進軍的準允,那以州牧的察舉權柄將人保舉為都尉,也顯然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
在這都尉二字落下,又隨著負責傳達口令的士卒將其往後傳遞,確保所有在場之人都能聽到這個消息,整座軍營之中本已經銳利逼人的氣勢再度往上攀升了一個階梯。
三位鮮卑首領的頭顱,對應並州境內的三處都尉職責?
這可以算是首功製度的衍生,也可以算是一個更為明碼標價的信號!
誰不想做都尉?
現任雁門郡兵曹掾的呂布都想做這個都尉。
那可是個比兩千石的官職!比起他現在所擔任的職位有著更上一層的自主權。
隻要他能夠在此番進攻鮮卑的作戰之中拿下這三人其中之一的首級,就可以達成這個目標。
他不免在這種心潮澎湃的野望中,隻覺這位並州牧實有一派令人目眩的風華。
要知道他連對都尉這一官職都尚且要存有這樣強烈的進取之心,可對這位喬侯來說,這個位置宛然是一個可以信手給出的,激勵下屬勇猛作戰的獎勵。
這是一種何等的氣魄!
在他仰頭朝著台上望去之際,對方尚帶幾分稚氣的麵容為日光所模糊,卻足以從隱約窺見的唇角弧度和沉靜如冰的眼神中,看出她的勢在必得來。
結束這段激勵之言的甚至隻有一個字。
“殺!”
殺什麽?殺鮮卑!
喬琰確實想過要將這些鮮卑人作為那即將開始開采的露天煤礦中的勞工,但這是她手下兵卒第一次正式將手伸到別人的領地內出擊,在不能確保能將人俘獲的前提下,所要做到的,是對他們造成最大程度的殺傷。
她何以要給出一個都尉的名頭來獎勵擊殺魁頭、扶羅韓與步度根中的任何一人,因為而今的鮮卑並不像是休屠各胡一樣,隻是胡人中小規模的一支。
光是從他們襲掠邊地的範圍可以西走酒泉,東取遼東就知道,這是一支何其龐大的群體。
簇擁在那魁頭麾下的鮮卑人或許沒有十萬之眾,可在北匈奴西遷後,若是將這草原上的鮮卑人聚集在一起,卻遠不止這個數。
隻有先造成足夠的殺傷,才有機會進行馴化。
所以——
“殺!”
這一個殺字不是出自喬琰就的口中,而是這台下的六千多士卒幾乎凝結成一處的喊聲!
在為己為並州的出戰,此番進軍都堪稱勢在必行之中,他們也正用這一聲來表達自己的決心!
喬琰將手中的槍朝前指去,指向的正是北方。
“隨我——出戰!”
在久經邊防的士卒指引之下,台下列隊眾人領取馬匹行裝,校驗武器情況,物資裝車的過程都顯得格外有條不紊。
隊伍散開後又重新在營門口列隊的過程也並未花費多久。
這段時間內也足夠喬琰將該交代的事情都跟程昱交代妥當。
她此番親自進擊鮮卑,為了給明年的特定時間找好理由,在成功達成目標之後大約還會稍稍拖延一些時間,在她不在並州的時候,程昱這位並州別駕就必須要承擔起州中的重任。
不過總得來說他的工作也沒增加太多,誰讓喬琰在大多數的時候承擔起的是確定方向的任務,而樂平書院擴招,與並州世家豪族合作,春耕農具籌備,新型肥料發酵等工作,都已經在冬日差不多完成了。現在程昱所要做的就是個掃尾和把控局麵之事。
有程昱這樣一位年長者居中坐鎮,就像喬琰先前敢往洛陽去謀劃那並州牧的位置,一走就是兩個月,現在她也敢因為行軍而離開並州一月。
對於喬琰的這份信任,程昱所能做的也就是全力做事來回報了。
好在並州到底不像是中原各州一樣勢力複雜,經過一整個冬天的梳理也已經將框架給摸透了。
程昱更是得了喬琰的“真傳”,打算若是真到了有些應付周轉不過來的時候,就給賈詡多安排一點活。
反正如喬琰所說,她最開始找上賈詡的理由之一,也是他和程昱的年齡比較接近。
兩人交換了個心領神會的目光,喬琰便轉向了郭嘉的方向。
一看到他後麵跟著的那些人,喬琰就忍不住有點想笑。
郭嘉倒是當真對得起喬琰給他安排的震懾南匈奴之職,他專門請了趙雲一道,將南匈奴的左部貴族打包送來了此地。
總歸這也沒違背大漢對歸化匈奴不能隨便動手的條例,這好像也隻能說是一出友好的觀影而已。
可對這些被強製勒令前來的人來說,這便是一場實打實的折磨了。
他們先前就因為喬琰就任並州牧的事情,感覺到了來自並州最高長官和那位護匈奴中郎將帶來的雙重壓力,郭嘉這位西河郡從事更是端著一副懶散的樣子,卻時常往他們的痛腳上戳。
這也就算了,現在他們竟又被帶來了此地。
並州這一派兵發鮮卑的決絕氣場,並沒有讓這些南匈奴貴族因為州中少了這一支悍旅,而覺得有什麽可值得鬆一口氣的。
恰恰相反,他們隻覺得這便是一出殺雞給猴看的戲碼!
在喬琰負著長槍弓弩策馬朝著他們行來的時候,那位左穀蠡王下意識地想到了一度被喬琰以槍指來的情景,也本能地打了個哆嗦。
然而他的這種反應好像完全沒有超出郭嘉的預料,他也正好伸手扶了一把。
被喬琰監督著一道養生的郭嘉,雖然體格沒法跟州中那些武將相比,隻是扶住這左穀蠡王卻顯然沒有什麽問題。
在這個兩人一道站定的狀態下,左穀蠡王聽到喬琰語氣淡淡地說道:“本侯出征鮮卑胡虜,還要勞駕左穀蠡王相送,實在是太客套了些。”
這算是什麽相送,這簡直就是威脅!左穀蠡王心中腹誹。
但在前有個喬琰後頭還有個趙雲的情況下,他顯然不能直接說自己是被威脅前來的。
誰知道他這等非議說辭出口,會先被哪一把槍捅個對穿。
他訕訕回道:“喬並州為這一州父母官,既要出行我等自然是要前來相送的。”
“好啊,左穀蠡王有此等覺悟真是難得,”喬琰側過頭來露出了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既然你稱我為父母官,可見也該知道何為長者賜不敢辭的道理,先前那個酒樽的丟失我可以跟你不計較,不過這一次,等我凱旋後,所贈予南匈奴的這個酒樽,我希望不要再丟了。”
不等這再度被人翻起的舊賬,在這左穀蠡王這裏做出何種反應,喬琰已經一夾馬腹,朝著前方的行軍隊伍直追而去。
可也正是這等看似輕拿輕放,實則屠刀懸置於頭頂的狀態,讓這本有反心的左穀蠡王越發神慌意亂。
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又聽到了郭嘉在旁說道:“君侯既要贈予你新的禮物,作為並州境內的歸降部族,你是否也應當做出些回禮才對?”
“……是,是吧?”以左穀蠡王所見,這喬侯所率領的部從,與先前來美稷城中征兵的隊伍所表現出的氣勢截然不同。
若是那鮮卑還在檀石槐的領導下,說不定還能做出些反擊,可若隻是魁頭等人的領導,這便是另一回事了。
再說,誰又會想到,在大漢內部的天災**麵前,他們竟然還能分出多餘的人力來對鮮卑形成針對性的出兵打擊!
那麽他就得做好準備,若是喬侯得勝而回,要贈與他另一個酒杯的時候該當做出何種反應了。
郭嘉趁勢開口說道:“我有個建議給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上一聽?”
此時已經策馬遠去的喬琰完全可以料到郭嘉會搞出個什麽趁熱打鐵的舉動,但當她出長城邊界的時候,她回首所見,已無那些送行之人的身影。
隻有一輪落日,跌墜在並州的土地上。
她一勒韁繩,再不回頭地朝著北方而去。
出塞!殺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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