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帥?
梁仲寧苦笑回道:“這世上哪還有什麽梁帥,喬侯這稱呼隻怕是錯了。”
當年的黃巾渠帥隨著廣宗曲周的落敗,已經徹底成為了過去式,即便各地還有零星的黃巾餘黨複起,他梁仲寧也不可能再作為渠帥而存在。
反倒是眼前這位喬侯——
他原本還以為對方出固陽道山口,奇襲休屠各胡,已是憑借樂平侯身份所能做到的極限,卻沒想到她還能再往上升一升,現在一躍而成了並州的頭號掌權者。
說句實話,他當時對著喬琰的致意中,或多或少有一些是因為,他本以為喬琰必將因此而遭到處罰,可算是為邊境安泰,而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偏偏依照此刻的情況看來,她非但毫發無損,還徹底打破了坐上州牧位置的性別和年齡桎梏。
想來也對。
她當年不也是同樣冒險嗎?明明是懷揣著平定黃巾之亂的想法,卻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更是打上了鄭玄弟子的旗號,甚至在種種謀算之後成為了備受他倚重的軍師先生。
梁仲寧都忍不住想要歎氣了。
這世上的成功之人各有手段,尤其是眼前這位,更是其中翹楚。但有些人暫時得到了超過他能力的權柄,該回到原本的位置還是該回去的,就比如說他。
他不知道喬琰為何會在此時將他找來,隻聽她回道:“我隻是在提醒你,能為一方渠帥之人多少有些自己的長處,縱不能再為渠帥,當個百夫長和校尉總還是可行的。”
她這話說得有些奇怪,可梁仲寧自覺自己當年就沒能看破她的用意,而今更沒這個可能。
她如今坐於上首,神情之間的上位者氣場,隻能讓他想到她當年果斷讓典韋砍殺卜己和張伯二人時候的狀態,也顯得當年那個軍師先生好像更隻是他一度產生的錯覺而已。
她繼續說道:“或者說你當我閒著無聊了想回憶一番往昔也好,所以我想請你用一頓飯,如何?”
以並州的執政者發起邀約,梁仲寧作為度遼將軍營調撥到光祿塞的一員守軍,自然不可能有拒絕的餘地。
隻是讓梁仲寧沒想到的是,這頓飯有些特殊。
她將招待人用飯的地點放在了庭院之中,而端上來的東西簡單得很,隻有一大塊剛從白茅包裹中取出的苞肉,兩大塊髓餅,一盤河蝦醬,以及兩壺酒。
梁仲寧的記憶力還沒有那麽差,這分明是喬琰當年協助他攻破田氏之後,他們掠奪了塢堡中所存放的食物,而用上的堪稱“豐盛”一餐。
對多時沒能嚐到肉味的人來說自然豐盛,可對於如今的並州牧待客來說,就有些過於簡陋了。
他也不難看出,喬琰此舉正如她開頭便稱呼他為“梁帥”一般,分明是意有所指。
他接過了喬琰遞過來的半扇苞肉,遲疑著問道:“喬侯此舉是何用意?”
“重現一下當日的情景而已,不過有一點與當時不同。”喬琰笑了笑回道。
梁仲寧原本還以為她要說是主從身份的置換,誰知道她指了指典韋,說道:“他沒在被綁著的狀態。”
“……喬侯說笑了。”梁仲寧愣住了片刻才接下了話茬。
這,這倒還真是個區別。
但這好像聽起來像是個冷笑話。
因這一出插科打諢的話,他的精神稍稍鬆懈了幾分,也下意識地將苞肉送入了口中,在入口之間他恍然發覺,這苞肉的豬肉肉質要遠勝過尋常。
聽聞喬琰在樂平禁足的兩年之間在這豬肉口味的改善上下了不少功夫,眼前這東西便顯然是個中成果。
而那髓餅乃是新鮮烤製出爐,同樣比起他記憶之中的味道好上不少。
他戍守邊防,雖並未短了吃喝,但要說有多美味也算不上,此時這一餐倒是勾起了他的胃口。
來既來了,他也懶得繼續耗費腦筋繼續思考,乾脆連帶著放在身旁的酒也給一口悶下了半壺。
喬琰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手中的髓餅,直到他喝酒過半才說道:“這算起來是我贏的第一場,我自然對此記憶猶新。”
梁仲寧的動作頓了一頓。
她說的是她贏的第一場,而不是她協助梁仲寧贏的第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