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琰與係統所說當然不是全部的理由。
如有農書在手,並不隻是推行之中可以活多少人,更重要的是,她可以額外養多少人。
一旦漢室崩塌,要搶在孫堅前頭拿到玉璽,甚至是從他手中將這個玉璽搶奪過來,都是一件有可能性達成的事情。
可若是要讓喬琰從並州之內的農人之中篩選出種田本事更強的,而後再分派到各郡去進行傳授教導,再讓她挖空心思,從腦袋裏發掘出那些有利於農田增產的法子,所要耗費的心力著實是太多了。
此前她還被禁足在樂平境內的時候,因距離劉宏駕崩還有些時間,她是能有這等閒情逸致通過研究《汜勝之書》來折騰那養豬之法,繪製田地種植的竅門,然在如今所掌控的範圍已經從樂平擴散到了並州全境之時,再去做這些事情就未免顯得不合時宜了。
二者權衡利弊,結果不言而喻。
倒不如直接用那並不真代表著天命所歸的玉璽,去交換農書。
一旦糧食產量足夠,她甚至能以匈奴人鮮卑人為那兩處露天礦坑的傭工,而不必隻通過並州世家的利益置換,讓他們將族中負責礦產挖掘的隱戶給交出來。
所以換!
她這謀士係統也著實是讓人覺得傻白甜了一點,對麵都說了廣積糧是為了造反,它倒是還記得喬琰之前說的,她此番種種都是在效仿曹魏的並州刺史梁習所為,並未懷疑到她打著的也是這個想法,而是在聽她做出了決定後就跑去跟對方聯係了。
這一次不必有個三日的搜尋時間,沒過多久,它就將這份交易的保證書遞交到了喬琰的手上,在她將契約簽訂完畢後,出現在她手中的便是一本北方種植農書。
喬琰翻閱了兩頁便發覺,她此前所覺的交易劃算,可能還是往少了算的。
農書之中說是說的適用於北方種植,但也隻是在選種育種、耕作季節和方式這些環節上更加符合北方的環境氣候,卻並不意味著書中的東西隻是如此。
不知道是因為對麵宿主的閱曆見識還是因為對麵的種田係統中所儲備的知識,在這本農書之中有不少土化肥的記載。
比如說土氨水和土硫酸。
後者並不代表著真是硫酸,而是相當於硫酸銨的肥效。
而這兩種肥料的配置,在漢朝的條件下都有可能能做到。
稍有些特別的製作原料也就是一個熟石膏粉。
漢朝有石膏嗎?自然是有的。
西漢時候淮南王劉安製作豆腐,就是以石膏點豆腐。這農書之中甚至貼心地備注上了,在山西臨汾一帶就有石膏礦,如果要往北邊來一點應該也能找到。
這便再方便不過了。
至於從生石膏加工出熟石膏的過程,喬琰總歸是還有些印象的。
她又順著這本農書往下看,看到的便是關於複合肥底肥的記載,此肥所用的材料確實是要比上麵的麻煩些,其中還包括了動物骨骼,但這是氮銨磷複合肥,肥效確實足夠高,在緩效釋放中足以提高不少糧食產量。
動物骨骼……
看到這裏,喬琰的神思便不自覺地朝著北方飄去。
哪裏能獲取到動物骨骼?除卻她讓人在樂平養殖的豬之外,遊牧民族的牛羊馬匹中經冬宰殺的,肉自然是進了那些胡人的口中,可是骨骼呢?
大約除卻被他們製作成骨製用具之外,剩下的部分都被埋在了草原之上。
這實在是一筆不菲的來源!
相比起如今罕有吃得起肉、收集動物骨骼不易的並州境內,胡人的吃肉完全是因為種植所得不足以填補食物所需,也確實有這樣放牧養殖的環境,其中是有數額優勢的。
而這些動物骨骼,正可按照這農書上所說,製作成生骨粉或者脫脂骨粉,成為肥料的重要組成部分。
果然還是要打塞外的那群!
她平複了一番心緒,這才按捺住了因為打胡人的種種好處現在就出兵的想法,繼續順著這農書往下看了下去。
除卻這些以當前的生產力條件也能製造成功的肥料之外,同樣具有南北普適性意義的就是各種農具。
喬琰自己並不是在種田方麵的專家,正因為如此,她充其量也就能記得一個載入史書、具有重要時代意義的曲轅犁而已,且此前就已經讓書院內負責農學的專員進行製作研究。
術業有專攻的道理果然是不錯的。
以這書中所言,選種培優需要耗費的時間至少也得五六年,這是個長期漫長的過程,要短期見效,一個最關鍵的操作還是深耕。
如何深耕,靠的還是各種農具。
也正是因為這農書的記載,她才意識到她此前令人製作的曲轅犁無疑是不夠完善的。
曲轅犁的革新並不隻是改直轅為曲轅,改長為短,使其變小後易於轉彎,節省人畜之力而已,另一道改革是在其上安裝了犁評和犁箭,用於調節耕地的深淺,適應不同的作物和耕地。
而配合曲轅犁使用的精耕細作的另一套體係,在書中也有記載,正是魏晉南北朝時期在北方環境中形成的耕耙耱技術。
何為耕耙耱?因土地翻耕後,在北方的乾旱環境下會殘存大量的土塊,故而先用耕來碎土,再用耱來碾碎。
曲轅犁新增的犁評和犁箭,與其本身一樣都是木質的,耱也隻是以轅拖動的木棍,但耙上所裝卻大多是鐵齒,與鋤頭一樣,乃是鐵製農具。
這又回到了一個問題上。
並州境內最大的鐵礦,不在別處,正在雁門!
要擴大鐵製農具的生產,還是要打胡人!
此時盤踞在雁門雲中之外的鮮卑人,早先就已經被張遼、張楊和郭縕的聯手鎮守搞得有些焦頭爛額的,不僅一麵要防備內部的爭鬥,一麵還因為悍將的阻攔難以達成前幾年寇邊掠奪物資過冬的計劃,又哪裏會想到現在這位新上任的並州牧想法更加可怕。
她不僅要為了確保雁門、定襄一帶的礦產開采不被打擾要打他們,為了給露天煤礦增加勞動力要打他們,為了找理由說自己沒條件往洛陽發兵要打他們,為了獲得更多的動物骨骼生產複合肥要打他們,為了給自己手下的賊寇甚至是之後的俘虜更換成良民的身份——
還是要打他們!
誰聽了不得為這些胡人點個蠟。
郭嘉在被喬琰叫來,從她手中接過這個三年打胡政策的條條理由之時,都忍不住卡殼了一瞬,而後才緩緩地將自己的目光從麵前的紙頁上挪開,落到了喬琰的臉上。
他自認自己跟那些友人,也算是平日裏往來言語間大有不乾人事意思的了,但如今看來,這位喬侯更是其中翹楚。
可再一想又覺得,這對他接下來的計劃無疑是個好消息。
在時常發生饑荒的年間,人為了一口吃的,所能做出的事情隻怕會超過想象。
為了活命,吃樹皮果腹的也絕不在少數。更別說現在還能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