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展信便見,這是一封寫給營中另一方將領的書信,而此人不巧,也是喬琰的一位老熟人。
年前隨同護送喬玄棺槨前往樂平的校尉鮑鴻,因往來樂平的傳信,才在劉宏這裏掛上了個號,更是隨後參與到了涼州之戰中,運氣不錯地趕上了一場得勝的戰績,進而得到了此番競爭度遼將軍位置的機會。
非要說起來的話,他以原本的校尉之職,所得的俸祿也不在少數,但說是說的北軍五校校尉,實際上這送葬隊伍不可能直接讓一位在職的營校尉離開洛陽這許久,所以他當時是從
此外,鮑鴻自認自己是個有理想的校尉,比起校尉,也顯然是將軍這名號要更風光得多。
更加之他對並州的印象甚好,尤其是——
別人覺得有位隨時可能脅迫箭指的樂平侯是個麻煩,鮑鴻親眼見過她是如何給樂平爭取來最開始的那一批米糧,也見過她是如何以少勝多降服黑山賊的,卻不會這麽覺得。
他甚至覺得有樂平侯在側實在很有安全感。
在這種想法之下,他也越發覺得那度遼將軍是個美差,參與了此番選拔。
不過,喬琰不是來跟他敘舊的。
郭嘉將這封書信大略看了過去,覺得這應當算是一封用來兌換人情債的書函。
“喬侯此計甚妙,不知何為其?”
“其……暫時還不能說,再過上一日你便知道了。”
在郭嘉退出了營帳後,喬琰呼出了自己的技能麵板。
在她所擁有的個人技能列表上,自從她對著營中將士正式宣布實行首功製後,在那一列技能之中多出了一項,叫做煽動。
或許是因為彼時士卒的規模終於達到了係統判定的標準,也或許是存在著什麽隱藏判定條件比如認可度之類的東西,總之在她慫恿薛、田二氏為那長社之戰效死的時候這個技能沒有出現,在她以萬石米糧煽動樂平縣民一道前來擒拿黑山賊的時候這個技能沒有出現,卻在那個時候姍姍來遲。
好在它來得也不算晚,喬琰更不算是對其毫無準備。
她還留了點並未點出的可分配技能點,此時便將這個煽動的技能給點了上去。
而在將其點數加上後喬琰便意識到了辯才和煽動的區別。
辯才要更接近於語言藝術的加工後將旁人給說服,而煽動則更傾向於對情緒的調動駕馭。
情緒啊……
這就是她的最後一條優勢。
一支與她少有經曆磨合的隊伍,絕不可能在短短十日之內做到令行禁止,尤其是這些人在先前已經有了一套成體係的訓練模式。
十天也絕不夠她通過食補或者是體能訓練之類的法子,讓這些士卒的身體素質和其他隊伍區分開來。
能讓她動手腳的隻有士氣而已。
可誰說,要調動士氣隻能通過請將士在戰前吃肉喝酒,戰後獎勵財帛呢?
次日早晨喬琰便將這五百人士卒召集到了一處。
北軍五校大多數情況下各不乾擾,以至於當此時被聚集起來的時候,喬琰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些人好像被分成了涇渭分明的五個部分。
好在此時的情況要比喬琰預想的好了太多。
這些人雖然看起來少了幾分鬥誌,卻總算還知道,她如今固然沒有實權職務在手,但這一個樂平侯的分量無疑不輕,若要讓他們吃瓜落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故而這些人一個個穩穩當當地站著,雖比不得樂平的兵卒有奮勇一戰之力,卻也對得起這北軍五校的名頭。
喬琰的目光朝著前排的眾人掃去,在這些兵卒看來,眼前這位樂平侯的表現倒是一點也不像玩票性質,反而在這打量之中很有一派犀利洞徹的意味。
隻是還沒等喬琰開口問詢他們的情況,或者是對他們做出什麽安排,便先有一個聲音從營盤之外傳來,也正是衝著他們而來的。
那人身著校尉鎧甲,在朝著此地而來之時口中喊著“喬侯且慢”。
因他此前也出自北軍,隸屬於屯騎營,故而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那是鮑鴻鮑校尉。
屯騎營的百人隱晦地朝著彼此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疑惑之色。
鮑鴻他參與到這度遼將軍位的爭奪,是北軍五校中人儘皆知之事,他此時該當在他所統轄的部從麵前發號施令,而不應該出現在此地。
當然,鮑鴻自己也對自己出現在這裏有幾分無奈,何況……
何況他還是來做惡人的。
得虧他在出現於此地之前就已經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絕不能在麵容上表現出什麽露出破綻的地方。
想想喬琰在信中說的吧。
他確實是虧欠了對方一點人情債,那麽在現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償還,總歸是要好過在日後用什麽還不起的方式。
再者說,喬琰也提到了,這番交換,算起來還是鮑鴻吃虧了些。
因此,作為回報,隻要他表現出自己正常發揮,在涼州之戰的曆練中所打磨出的本事,她必定會讓他升職之事如願以償。
比起其他競爭者,喬琰說的話在鮑鴻這裏要有可信度得多了。
別管喬琰到底要通過他這舉動做什麽,總歸他先照做就是。
於是這些被他那句“喬侯且慢”吸引過去的人,看到的就是他依然一副傲慢嘴臉,說道:“喬侯可否借一步說話。”
喬琰當即擰了擰眉頭,“鮑校尉既然敢在此時擅離職守,又如何不敢將話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話說明白?
“喬侯都這麽說了那我便直言了。”鮑鴻嘿然一笑,“我這人羨慕那長水營的歸化胡騎戰鬥力羨慕許久了,此番隻那一百人在手底下過癮頭著實不夠。我就想著——”
“喬侯一來並不是來爭那度遼將軍位置的,既隻是為檢測我等練兵水準,想來也不計較是多出一百越騎還是一百胡騎,二來喬侯才有北擊匈奴的戰績,大約更看不上那些胡騎了才對。”
“不知喬侯可願與我交換一二?”
鮑鴻努力做出了一副腰板筆挺的樣子,可誰都看得出來,他在看向那長水胡騎的時候,眼神中不乏覬覦之色。
在場眾人皆是一驚。
誰能想到,在這種看起來何其嚴肅的競技場合居然會有人打起了換人這樣的算盤。
那麽他為何會選擇在此時前來也不難解釋了。
既然是要換人,自然是該在還未開始正式訓練的時候換人最好。
可如此一來——
縱然因軍紀不能在此時開口,除卻被他覺得是戰力有交換價值的長水營成員之外,其他的各營都紛紛朝著他怒目而視。
尤其是同樣為騎兵營的屯騎營和越騎營成員。
饒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在這等如狼似虎的眼神麵前,鮑鴻還是險些被驚得倒退一步。
但想想喬侯所說的話,他在心裏嘀咕著度遼將軍四字,又重新鼓起了膽魄。
可此時的喬琰凝眸之間寒氣畢露,在她比之年前成熟了太多的眉眼間氣勢鋒芒已成,讓鮑鴻同樣覺得膽寒得很。
他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所見的乃是那當朝帝王。
不,倒也不該這麽想。
喬侯畢竟是樂平侯,又經曆了不少交戰實況,會有這等氣勢並不奇怪。
鮑鴻一邊心中發抖,一邊強撐著在這一片寂靜中又問了一句,“喬侯……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那位於隊列之前的勁裝少女將手中的馬鞭在掌心一拍,冷笑道:“我看你該滾出去!”
鮑鴻忍著真想在此時奪路而逃的想法,看在自己距離演完這場戲也不過一步之遙的份上,說出了最後一句經由喬琰安排的台詞,“喬侯何必如此,咱們此前也算是有些交情,與其成全了旁人,不如……”
“你若再不出去,我就要讓人將你給打出去了!”喬琰朝前邁出了一步,隻見她眉目含霜,好一片殺機畢露。
此等神情和上位者之態,莫說是其他人看不出這竟是一番安排好的戲碼,就連作為知情者本人的鮑鴻都幾乎要以為,喬琰下一刻就要將鞭子給抽過來了。
更因為喬琰此時的表現,她身邊的典韋也隨之朝前邁出了一步。
即便典韋此時手中的長戟因為這比鬥規矩被換成了長棍,可他跟隨喬琰至今,幾乎沒有錯過任何一場戰鬥,在樂平又享受著吃飽穿暖的待遇,這令人望而生畏的體格和他身上的煞氣與日俱增,著實是讓人仿佛看到了個殺神。
一見此景,鮑鴻忙不迭地轉頭就走。
他暗自想著,幸好喬琰沒給他安排其他台詞,否則他估摸著自己也是說不出來的。
隻是還不等他走到那營門就聽到了後方又傳來了一聲清嗬,“給我站住!”
先是讓他滾又是讓他站住,鮑鴻一時半會兒間不知道自己該當聽從哪句話才是,但他心中再度默念了一遍“度遼將軍”,還是轉回了頭來,決定按照時間更近的一句話來執行。
而後便聽得喬琰說道:“鮑校尉今日所為我不會讓人說出去,也不會上奏天子,提及你此番試圖破壞規則之事,此外我希望你記住一件事——”
“長水營將胡騎歸並在內,並不代表著地位就淩駕於越騎營和屯騎營之上,如若鮑校尉不以為此言是真,那麽權且看看,十日之後我麾下到底是哪一支隊伍立功最多!”
鮑鴻下意識地接了一句,“看看便看看。”
說完這話,他才跟個合格的反派角色一般負手離開了此地。
不過走到半道兒他又意識到,喬琰此番的操作著實有些不一般啊。
他這麽一出表演,配合上喬侯的那句話……
好家夥!這樣一來,在她的隊伍內部,那方非得競爭起來,也都得證明一番自己才是騎兵之冠。
而本就因為此番規則限製而實力大減的射聲營和向來沒什麽存在感的步兵營,難道能夠免於這種內部競爭嗎?
這一場戲,竟是要逼出一支虎狼之師來!
鮑鴻想通了這一點,忽然覺得有點牙酸,更在此時琢磨起了自己有沒有可能效仿喬琰的操作來提升己方的士氣。
可惜他怎麽想都覺得自己沒有喬琰這樣的條件,誰讓他沒有一個樂於扮演他此番所演繹角色的同盟。
那麽他與其去想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還不如趕緊返回自己的營盤。
不然他這位統帥就得算是遲到了!
然而望著鮑鴻離去背影的這些人,可無法擁有看穿他心思的讀心術,他們隻是在收回視線之時看到喬琰朝著他們看過來的目光。
這先前撂下了狠話的樂平侯眸光逡巡間忽然開口問道:“諸位有何想法?”
有何想法?
若要屯騎營和越騎營部從說來,此時必定是不服。
但長水營的也同樣不服!
因為喬琰儼然是因為她進攻休屠各胡的戰績,而對胡騎也存在偏見。
她將這方的表情儘收眼底,目光坦率而鋒銳,又並未等有人開口已經繼續說了下去:“我猜得到你們此時心中所想,無外乎便是你們才是這北軍五校中最強的一支,我如今長話短說。”
她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人有五指,斷其一指,提握重物便多有不便,營中有五校,短缺任何一方,都無法運轉得宜,贏取勝利。”
“我不信什麽胡騎為馬上作戰之冠,越騎便需落於其後,更不信我大漢鐵騎步卒比之不如。要知胡騎善衝,越騎善射,屯騎靈動,步卒不可缺,射聲以為援——”
“此為北軍五校成立之緣由,如今也自然如此!”
她手中長鞭甩出,落地出聲之間,隻聽她擲地有聲之言隨即響起:“諸位,可敢隨我一戰,證明你等的本事!”.w.請牢記:,.
繁體小說網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