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6 356(一更) 炸藥餘威(1 / 2)

神仙本色?

喬琰話是如此說,可從左慈的角度聽來,她這“神仙”二字的咬字之中分明沒有任何的一點崇敬之意,反倒更像是對他所打出的神仙招牌做出了一句警告之言。

這位大司馬輕描淡寫的一句“彈指間灰飛煙滅”,簡直像是一盆冷水扣在了左慈的頭上。

對麵距離他們尚有一段距離的小樓,依然有粉末流沙朝著地麵流瀉而去,破壞力的餘威正在其中發出最後的一點響動,直到徹底歸於平靜。

而她說什麽與人坐下一談,好像也真就是個幕天席地的會友一般。

在那動靜完全平息的同時,便見有下屬順應著喬琰的伸手招呼,將一塊席子鋪在了江邊的春草之上。

左慈還像是沒從麵前的景象中反應過來,依然保持著呆愣在原地的舉動,喬琰倒是已經從容地坐了下來。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樣的一出開場若是已經讓他心生懼怕之意,那麽他便真是在這先聲奪人之中失敗了。

可當他坐於席上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隱約覺得在腳下的地麵依然有著一陣陣搖晃的餘波,在鼻息之間也分明不是江畔初春時節的氣味,而是硫磺硝石等物的氣息。

喬琰開口打斷了左慈的沉思,“禁酒令已過,烏角先生既懷酒而來,何需遮遮掩掩?”

左慈眼神複雜地朝著喬琰看了一樣,從袖中取出了一隻酒杯和酒壺,在對方的注視下將酒杯給倒滿了清酒。

喬琰挑了挑眉頭,“隻此一杯?”

左慈回到:“分杯而飲,不需二杯。”

他拔下了發間的發簪,朝著麵前的杯子劃了過去。

那酒杯本是特製的,在以發簪劃分作兩半的時候,會被徑直分成完整的兩半,看上去竟像是連帶著杯中美酒都被沿線而分一般,可在左慈正要將發簪融入杯中的那一刻,忽聽喬琰問道:“烏角先生可知道那酒樓是如何變成這樣的?”

她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了左慈所坐的位置下方,簡直像是在無聲地告知一件事——

如果他想要知道的話現在就可以親身體驗一次。

左慈的手下意識地一晃,那被發簪撥開的酒杯直接朝著兩邊倒了下去,連帶著杯中酒水也被潑灑在了麵前的席墊上。

在這操作失誤的一瞬間,他便聽到了對麵的女子發出了一聲嗤笑。

糟了!

這一出“表演”失敗,無疑意味著他將無法再在對方的麵前保持住這等吊詭莫測的作風了。

可誰是如喬琰一般以這等方式對他進行震懾的!

昔年左慈曾經拜訪過荊州的劉表,劉表帶著他麾下的兵馬朝著左慈炫耀,他便以變出酒肉乾糧犒軍的戲碼將劉表糊弄得找不著北。

如此一做,何止是讓劉表打消了殺他的想法,更是讓對方待他禮遇有加。

喬琰呢?

她明明剛剛拿下揚州,可以將此地以兵馬包裹得水泄不通,對左慈這位挑釁者發出最有直觀效果的威懾,卻選擇了這樣一種聞所未聞的方式,給他帶來了難以言喻的震撼。

若是兵馬脅迫,左慈早為自己準備了數種脫身之法,甚至還能在這些士卒麵前折騰出些登天術、變羊術的花招,讓他們對這些神仙道法的存在深信不疑,正好踩著喬琰的臉麵為自己再宣揚一二,但現在他卻不由陷入了一個兩難的處境。

他並不知道那一聲突如其來的爆炸到底是喬琰通過何種方法實現的,更不知道她是不是借著前幾日對此地的把守,將這裏在他看不見的許多地方都埋下了那等能讓酒樓崩塌的存在。

他的花招對於別人來說是解釋不清的神仙技法,喬琰的這一出對他來說又何嚐不是!

要不要為了這一出挑釁莫名其妙地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在這一刻左慈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個想法,最後隻變成了朝著喬琰說出的一句話:“大司馬技高一籌,不知有何吩咐?”

喬琰笑了笑,“我想我已經在先前的通傳中說得很明白了。揚州這地方目前是容不下你們的,唯一的活路,在南邊的交州。”

交州?

左慈認真地朝著喬琰看了許久。

作為要靠著道法招搖撞騙的存在,左慈絕沒有那麽不通人心。

喬琰的這句南下交州裏到底是存著糊弄他的想法還是真要放他一條生路,並非是一件看不出來的事情。

在對方不疾不徐地令人重新上酒的舉動中,他更是未曾看到她意圖趁勝追擊斬儘殺絕的意思,反而在其中看到了幾分將他收為己用的野望。

即便這句目的並未被她宣之於口,可從這南下交州決定的潛台詞裏已經表現得淋漓儘致了!

更讓左慈看到喬琰“誠意”的,是她拿出的這項東西,顯然也是一件克敵製勝的武器。

周遭的圍觀人群因那場特殊的酒樓爆炸之事退避出了一段距離,根本無法聽到他們這頭在交涉些什麽。

他們能看到的不過是喬琰風度不減地朝著左慈舉了舉杯,隨後,那道人朝著她深深行了一禮,而後重新踩著那竹漂隨江流而去,很快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君侯不打算殺他?”司馬朗忍不住在這出驚變之後朝著喬琰發問道。

“這世上打著神仙方士名號行動的隻一個左慈嗎?”喬琰回問他。

司馬朗對其中的情況並不那麽明白,喬琰卻可以給出一個答案——顯然不是。

光以曆史上魏晉南北朝的情況來看,這些信奉金丹派的道士便絕不隻一個兩個,甚至也並不隻是用符水救人這等方法來傳播其教義。

就以左慈這一脈為例,從左慈到葛玄到鄭隱再到寫下《抱樸子》這本醫學著作的葛洪,他們已經一步步將自己變成了儒道兼修,虛實兼並的狀態,形成了整個派係的道家神異存在。

但未曾經曆過一個馴化的過程,在左慈所在這個階段的時候,他們不是能隨便為人所用的一個特殊群體,而是一批刺頭。

在左慈所留下的種種傳聞裏,充斥著其層出不窮手段對上位者的戲碼,就好像這樣能讓他們以一種與人對比產生優越感的方式留名於外,讓自己的身上更多一層神秘的麵紗。

所以喬琰必須揭穿他的花招。

但見招拆招的破解極有可能並不能讓左慈感到挫敗,就此偃旗息鼓,甚至可能讓其樂此不疲地前來挑釁,就像在後世記載的傳聞中左慈和曹操之間的種種過招。

喬琰可不想讓自己成為左慈名聲的墊腳石,更不想將自己的精力都用在這等無謂的事情上。

與其如此,還不如來個一勞永逸!

直接反過來給左慈一個在當下無法理解的難題!

還有什麽能比既與方士有關,卻又還不在他們此刻理解範疇之內的炸藥更有效呢?

在想清楚此物到底是什麽東西之前,左慈與其去來尋她的晦氣,還不如做個聰明人順著她的意思做,以免讓自己就像那座酒樓一般落到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南下交州既是和喬琰結個善緣,又是在並未明確歸附到她麾下的情況下給自己一條退路,左慈隻要不傻就必定會遵從。

司馬朗思忖了一番,隻覺喬琰這個令於吉和左慈南下的舉動中分明還有著其他的意義。

正如喬琰所說的那樣,南邊的交州因其地理位置的特殊,還處在一個獨立於外的狀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