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之戰簡直發作得突如其來。
一月未到春耕之時,又是餘寒未退,本不該是大規模舉兵之時。
但一月初六,鹽瀆一路兵馬北上直抵海西,在此地激戰數日後切斷了海西守軍往北傳信的渠道,發動了這場交戰的第一處交鋒。
在最後送抵徐州北部州府的消息之中,海西這邊的劣勢極其明顯,就算因其地處於兩方交界線上的緣故,始終在防衛上未曾鬆懈,也無法改變其一旦援軍不能及時抵達就會被奪下的事實。
鹽瀆這地方,早在張懿於周瑜的支持之下坐上徐州南部州牧位置的時候,就因拉攏盟友的緣故被交給了麋竺。
在這數年間,東海麋氏除卻幾個北部礦場之外,幾乎將其他的家族勢力都給搬遷到了此地。
換句話說,此地幾乎等同於是麋氏的家族駐紮地。
也不知道彼時張懿和麋竺是達成了何種盟約,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裏,徐州南部駐軍之地都是將鹽瀆是漏過去的,選擇在淮河分界線臨海的位置,設置在射陽這地方。
按照陳登和劉備的分析,這或許是將官鹽變成了麋氏的私鹽,以得到這支徐州本地勢力的支持。
這筆買賣在張懿原本對於徐州來說得算是個外人的情況下,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虧本,但也不能算太賺。
不過,這既然是張懿對眼下局勢的妥協,也沒什麽好多說的。
所以從徐州北部對南部的觀望監察看來,鹽瀆這地方是沒有那麽需要被注意的,誰讓此地往來的幾乎都是東海麋氏的商隊,還因其在徐州北部留有白水晶礦等礦藏,時常有運送的車輛。
戍守在邊界線上的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別管徐州的歸屬權最後到底是在張懿還是劉備的手裏,像麋竺這般有武裝力量支持又有著巨額財富的,怎麽也不會落到太慘的地步。與之結好總是沒太大問題的。
反正……麋竺也沒在這等往來交易中弄出什麽麻煩來。
又因那鹽瀆乃是大漢鹽田的所在,此地會有大批製鹽人手往來實屬尋常,從北邊招工,從南邊遣返,都是務工常態。
兩年多時間內的毫無異常,也讓身在海西的守軍都快覺得,鹽瀆雖說在名義上是屬於那南邊州牧的地盤,可實際上應該算是個居中獨立之處。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當鹽瀆地界上進出的製鹽人被換成了軍隊,連東海麋氏進出的商隊也被換成了糧車的時候,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對徐州本地人疏於防守的這處邊界被這慣性思維所影響,便遭到了一場猝不及防的打擊!
駐紮在淮浦的關羽守軍當即朝著東北方向行進,意圖朝著海西救援,卻被馬超和嚴顏的聯軍拖在了漣水一帶。
“現在是你的第一路棋了。”賈詡看著對麵的龐統,朝著麵前的棋盤上按下了一枚棋子。
“這是自然,不然就要被老師占據上風了。”龐統回道。
建安四年一月十一,張任與張楊自盱台縣渡過了洪澤湖直撲徐縣。
徐縣告急,守軍退避夏丘,朝著州府發出求援信號。
這場交戰本也不該結束得這麽快,偏偏其發生在下邳地界。
在原本下邳西部的沛國還隸屬於劉備的情況下,徐縣一旦有變,臨近的沛國也可以同時做出支援,但現在,對於徐縣的失守,剛在沛國這邊發生了陣營轉換的縣官,竟直接以越州支援必須上級調度指令之名做出了無視。
這也讓劉備這邊錯過了支援的最好時機。
駐紮於淮陰的張飛隨後收到了劉備的敕令,命其嚴守原本的地界,嚴禁做出任何的轉移。
而後,由陳登這位下邳人連帶著劉備的白毦兵統領陳到趕赴夏丘支援,堵截住了這一路進攻。
這第一路出兵的位置不如第一路出兵難以防備,卻在更快的時間內完成了登岸的舉動,儼然是對收複徐州北部的決心空前的強大。
別說劉備不敢對這場發生在建安四年的進攻有所鬆懈,收到了這條消息的袁紹也不敢對其稍有輕忽。
他本以為會是冀州因為幽州易主的緣故遭到進攻,卻沒想到會是對峙已久的徐州先發生了突變。
但先被喬琰列入進攻目標的是徐州,對袁紹來說並不能算是個好消息。
徐州一丟,青州也就會直接暴露在喬琰兵馬的威脅之下,豫州也會處在被人兩麵夾擊的狀態,一旦這兩州有失,到時候,他就真要成為孤家寡人了!
若真落到了這樣的田地,就算他想要在各方都樹立起屏障,拿出全部的人力物力用來抵達,也不過是回天乏術而已。
所以袁紹難得有效率的在這徐州交鋒發生後剛一收到消息,便召集了下屬議事,並做出了一係列的人員調配,絲毫也沒有猶豫的表現。
其中一條就是對曹操的。
“以曹操為征東將軍,令其協助平定徐州西部的這一路叛亂……這麽看,袁本初難得大方了一次。”喬琰看著收到的信報,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
她不怕袁紹不慷慨,反正在這出連鎖反應的種種之中,到底哪一出才是她真正的招式,除非有敵方的人身在她的心腹謀士之中,否則絕無可能知曉。
而這些心腹在眼下的局勢麵前,又為何要倒戈去袁紹那頭呢?
“那麽現在是我們下第步棋的時候了。”郭嘉接話道。
元月裏辦完了荀爽的葬禮後,因豫州沛國之變,喬琰已從並州前往了司隸,轉為留在洛陽。
一來是因為她確實是在並州滯留的時間太久了,隨著《山河錄》的書刊在元月正式發行,她已沒有了長留此地的理由,一來——
也是為了她於此時發出的一連串調度指令。
令趙雲自轘轅關兵進潁川。
令徐晃坐鎮虎牢關,隨時兵出成皋開赴兗州。
令身在南陽的袁耀將駐兵調度往豫州。
一旦曹操有從沛國支援徐州的舉動,即刻進攻汝南與東郡,迫使其回援。
令公孫度自遼東向青州東萊做出海船航行發兵之相,拖住青州守軍,嚴禁其南下支援徐州。
整整四道指令!
別人覺得春日到來前的發兵不是個合適的時節,可要喬琰說來卻恰恰相反。
在她看來,這正是最合適的時候。
去歲對旱災的處理和冬日的棉衣供給,都已給這些身在她掌控之地的民眾以信心。
元月發行的《山河錄》上,一樁樁戰事事實也已擺在了所有人的麵前,更是傳遞出了一個再清楚不過的信號:她和她麾下的人手對於各地的山川地形知之甚多。
所以當她何其堅決地發兵之時,誰會覺得她要打什麽無準備之仗?
而今年還未入春季,早春的雨水是否還如去年一般稀少,在眼下依然是個未知之數。
想想看吧,人總是寧可要對未來多懷有一點希望的,比如說他們就希望旱災隻是去年的特例而已,並不會繼續延續到今年。
那麽在此時從參戰的士卒到協助戰爭調配的民眾都還沒陷入對莊稼的擔憂之中,便必然可以全身心地投入進這場戰事之中。
這是對喬琰來說最合適的狀態!
對於她的這些安排曹操會如何應對呢?
汝南和潁川的停戰協定出於雙方小心思的緣故,可沒有說是要停戰多久,冬日的棉花交易也從不代表著喬琰和曹操就是和平共處關係,她這幾條調兵指令,聽起來可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
“奉孝你看,我總是喜歡指東打西的習慣,現在也得讓他們遲疑於我真正的用意了。”喬琰說道,“或許袁紹還會想想看,我是不是佯裝發兵徐州的劉備,實則意在兗州的曹操。”
這還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洛陽、弘農等地去歲的引導流民落戶之事,連帶著在樂平月報上所宣傳的抗衡旱災之法,讓人將她視為再生父母。
若要在司隸東部行募兵擴軍之舉,難度多少有目共睹。
這是喬琰有進攻機會的客觀條件——有兵。
此外,伴隨著棉花交易而來的書籍,讓兗州豫州境內的民眾在承蒙了曹操換來棉花的恩情之餘,也對那能夠提供棉花、又能手握此等豐功偉績的大司馬更多了幾分敬佩之心。
倘若真有大軍自洛陽或者潁川而來,兗州豫州內部會做出何種表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