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此地的時候牽招的腿腳還是一瘸一拐的。
在這看座的間隙,袁紹從一旁的審配口中聽到了關於牽招此人的底細。
要說些有標誌性一點的特征的話,他和劉備還有著結義同契之情。①
不過在劉備在黃巾之亂後得到了個清河郡兵曹掾史後,牽招還在洛陽,跟著自己身為何苗長史的老師樂隱學習,兩人並未同路。
而後董卓之亂中樂隱被殺,牽招冒著危險將樂隱的屍體送回了冀州,又在鄴城朝廷建立後投效在了袁紹的麾下。
要說倒是也有點造化弄人的意思,在劉備得到袁紹的委任出兵南下的時候,牽招已經在高覽的隊伍之中了,若不然,劉備這位徐州牧的手下還能多一個下屬。
“原還是個忠義之士。”袁紹麵露喜色。
在等著這位探查消息之人抵達冀州為他解惑之前,袁紹所承載的壓力別提有多大了。
但他能做的也隻是由高乾和高順負責太行山防線,由沮授和高覽負責北部幽州防線,由張郃負責南方河內郡方向的守備,又對著原本就戍守在渤海國和東萊郡的蔣奇與袁譚做出了加強守備的通知。
能在喬琰那赫赫戰功的壓力之下,再從下屬中找出一個可用之才,袁紹的精神都不由為之一鬆。
對方和劉備有交情完全不是什麽問題,隻要不是和喬琰之間有交情,在袁紹看來就已經是天大的喜事。
可惜牽招給他帶來的好像並不是什麽好消息。
按照牽招所說,這消息在呂布的軍營之中算不得秘密。
對喬琰來說,這也確實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她所要達成的奇襲震懾目的都已經達成了,在公孫瓚被這樣快誅殺的情況下,公孫度就算要為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後悔,實際上也不存在這個反悔的可能性。
於是在喬琰對這個奇襲遼東內幕消息的放任準允下,呂布在他所統帥的隊伍中開始了肆無忌憚秀女兒的操作。
“遼東之戰是樂平書院的學子畢業考核,其中就包括了呂布之女,”牽招說道,“正如沮先生所猜測的那樣,他們確實是從徐州南部來的,正是當年被設立了徐州駐軍之地的海陵。”
“他們自海陵出兵抵達遼東後三次擊敗公孫度,將其折服投誠,隨後便與其部從一道進攻了那烏桓蹋頓,蹋頓為其所梟首,後麵的情況明公也知曉了。”
“至於那陳兵於白洋澱的水軍將領甘寧,因其和呂布軍中稍有往來,故而也知曉了此人的來曆。此人祖籍荊州,但家族遷移後得算是益州人士,本為水寇,為劉益州生前所招攬,後隨同樂平書院師生一道前往了徐州,隨後在這出遠渡重洋中抵達遼東。”
“因其擅長水上作戰,故而被委派到了此地。畢竟雖說是水寇,但此人的武藝和統兵能力也實不能小覷。”
牽招話說到這裏,打量了一眼袁紹的臉色。
大概並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袁紹此刻麵色的難看絕不隻是因為牽招的話證明了,確實存在這樣一支海航能力不差的船隊,可能會讓他陷入四麵包圍的境地之中,而是因為……
給他造成了此等壓力的,居然是一群還沒成年的孩子,和諸如水寇這樣的角色!
更讓袁紹心中情緒翻湧的是,喬琰敢將遼東的事情交托給他們,可見在她看來,幽州的局勢分明就是讓孩子來處理也能達成的事情,卻為何在他這裏遭到了這樣多的桎梏!
許攸在旁敏銳地意識到了袁紹此刻的心情,想著這種不快,屬實是不適合在牽招這樣冒險報訊的人物麵前說出來,便插話說道:“益州的將領、徐州的船隊、遼東的戰事,這麽一看,那喬燁舒竟是在兩年前就已經做出了對遼東的圖謀。我看明公還需盤查一二,我冀州青州境內是否還有這等早早埋下的暗樁。”
一聽許攸這話,袁紹連忙收起了臉上的不滿之色,轉為了嚴肅。
是了!要讓海陵出兵船隊,得從兩年前設立這處港口的時候,就已經對此地有所安排。
這一步三算的謀劃,甚至遠比她所達成的戰果讓人更覺不寒而栗。
兩年間的蟄伏,讓人幾乎已經忘記了,她到底是依靠著何種手段才從一個孤女一路走到如今的。
若非她這未雨綢繆的本事,她也早不能坐在這數州之地實際掌控者的位置上。
她對幽州尚且花費了這樣多籌劃的心力,對她最大的對手袁紹,她又提前做出了何種安排呢?
他努力地回想著兩年前袁熙前往長安和田豐接頭後帶回的種種東西,想著他屢次三番地在無法超前於喬琰一步的情況下,不得不跟著她的做法有樣學樣,想著他已經產生了幾分依賴性的樂平月報,尤其是今年在其上刊載的救助旱災之法……
當這些謀士都被他以思量戰局斟酌方法的理由遣退離開後,他口中喃喃自語:“我會不會是另一個公孫度呢?”
要知道當年那出借糧還債的天價籌碼,同樣是在她發起了那張借條後的兩年,才將其中的真相暴露在了他的麵前!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他甚至在回到家看到袁熙的時候,都覺得對方的五官變得有點陌生,好像是被人掉包了一般。
本就有些多疑的袁紹性情之中的弊病,幾乎在這出幽州驚變後被推動到了頂峰。
但或許焦慮還是能逼迫出一點急智的,他思忖了一夜後,朝著重新被他召集起來的謀士問道:“你們說,喬燁舒此等戰功在手,那劉伯安真就對她如此放心,還能和兩年半前委任她為大司馬的時候一樣對她毫無戒備?”
起碼袁紹覺得,類比一下他的情況還沒有劉虞那頭的誇張,他都難免要對沮授這種能文能武,判斷少有出錯,還能獨當一麵的人物懷有戒備之心。
劉虞居然能在坐於皇位上的情況下還覺得這位大司馬沒問題?
辛毗回道:“昨日明公讓我等回去考慮的時候我也是這般想的,尤其是這幾年間劉伯安的子嗣也少有在外傳出聲名,絲毫也不像是孝靈皇帝時期的皇子辯與皇子協,而那長安的官員也少聞其名,隻知那大司馬麾下的將領謀臣,誠然不大尋常。”
袁紹問道:“如你所言,我是要再往那長安派出些人手,看看能否讓我等找到離間的可乘之機?”
這舉動能不能得手了姑且不論,袁紹一說到這裏,下意識地都要想到已有將近三年未歸的田豐了,要是再來上一出肉包子打狗,他可真是哭都沒有地方哭去。
所幸他緊跟著就聽到辛毗回道:“並非是往長安,那長安地處於喬琰所掌控各州的環抱之中,如有異動難免為人所知,不若著人往幽州走一趟。此番力奪幽州,參與者甚眾,喬燁舒必定為諸人請封,如能在幽州為之造勢,使之氣焰猖獗,且看那長安京中有何異動就是。”
袁紹臉上顯露出了幾分意動之色。
幽州就在臨近之地,便是真出了什麽意外,也總不會像是那長安一般令人鞭長莫及。
辛毗補充了一句:“如能發覺這參與幽州攻防將領間的齟齬,或許還能為明公瓦解一路威脅。”
他拱了拱手,“若明公放心的話,就由我來做這件事。”
由他往幽州一行,去探探那些樂平學子和那幾位將領的底細!
袁紹當即同意了辛毗的請求,同時還準允了許攸提出的另外一項建議——
將他們在幽州那邊所探聽到的情報告知於曹操和劉備。
這並不是在為喬琰助長威風,而是讓這兩人在接下來務必對任何一種可能出現的進攻方式懷有警惕。
損失公孫瓚這個盟友已經讓袁紹的處境極其不妙了,要是再被喬琰的人手不聲不響地拿下兗州和徐州北部,那就真的是可以棄械投降了!
這種神來一筆的渡海遼東作戰必須向著曹、劉二人講個明白。
於是這條消息很快送到了剛從豫州回返兗州坐鎮的曹操手中。
見曹操麵色凝重地將這封信函遞交給了陳宮,又傳到了在他麵前的其他各人手中,包括曹昂在內的眾人都隨著他的臉色而表現出了緊張的狀態。
可別說什麽幽州易主的情況和他們這些身在兗州的人無關。
喬琰在潁川之戰後先後完成了對益州和幽州的占據,意味著她並非不能趁機攻取汝南,將原本歸屬於長安朝廷的豫州給奪回來。
要不要做這件事,竟隻歸結於她想不想而已。
又或者,因她和曹操之間有著劃定潁川和汝南為界的約定,她下一步攻取的並非是豫州,而是兗州!
以她在洛陽的陳兵,或許還真有這個機會。
“一個個都這幅如喪考妣的神情做什麽,喬燁舒是個奇才這件事難道你們是第一天知道不成。”曹操情知這樣的消極情緒絕不能在他的地界上蔓延看,忽然一拍大腿笑了出來,“行了,我是在遺憾另一件事!”
“要是丕兒的年齡再年長幾歲,這樂平書院的畢業考核是不是也得有他一份了?”
曹洪:“……”
等等,要是他沒記錯的話,他那二侄兒的年齡隻有八歲吧?
您不將他接回來也就算了,怎麽還對他寄予這種厚望呢……
到時候可就不是那呂布和呂令雎這樣的父女協同殺敵的美談了,得是父子對決疆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