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覽不可能謊報軍情給袁紹,他也絕不會看錯北方的消息。
早在當年袁術給公孫瓚送去了那封寫有“紹非袁氏子”的書信之時,高覽就已經在袁紹的委任下駐紮在北麵了,故而能將那封信給攔截下來。
如今冀州貼鄰幽州邊境的這一線幾乎都是由高覽布置的防線,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從幽州的一連串變故中獲知到這些消息。
能被袁紹信賴的武將不多,高覽就是其中的一個。
可他這次傳遞回來的消息,卻實在是過於駭人聽聞了。
“幽州全境?!”被袁紹召集來議事的謀士中,麵色驟變的不在少數。
如果說,益州的權力交接受到最直接影響的,是身在益州南部的南蠻,和與益州做鄰居的荊州劉表,那麽幽州的易主,在中原地界上受到最直接影響的,隻有一個袁紹!
地盤的變化還在其次,畢竟公孫瓚這人桀驁不馴慣了,原本也就是想要從袁紹這裏得到一個名正言順的幽州牧名分,真要說幽州能算是鄴城朝廷的地盤嗎?
可能是不算的。
最大的問題還是在防線上!
原本北麵是公孫瓚,隻要有他的存在,且不說幽州境內的烏桓和鮮卑人都受製於公孫瓚,絕不可能越境抵達冀州境內,就說公孫瓚和張遼在居庸關處的對峙,也讓喬琰的人手無法翻過太行山脈在軍都山的這一段山口。
守衛太行八陘這段天然的地理屏障,怎麽都要比防備敵方從幽州南下容易得多。
現在卻不同了。
別看拒馬河的大片流域兩側是山嶺,河流是從中間的峽穀流過,光是看其流經的區域內有一個白洋澱就知道,這其中還是有不少可以輕易進軍通行之地的。
增兵還是不增兵,完全就是一件不需要考慮的問題——
必須加增防禦。
可問題來了。
沮授多年間在袁紹麾下掌握軍權的職務,讓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冀州青州的防線問題。
他從獲知那消息的驚愕中勉強回過神來,開口說道:“幽州與冀州接壤之地,涿郡、廣陽郡和漁陽郡都得算,尤其是涿郡,防線太長了,光靠著高將軍根本不可能對全部地界形成完整的督查巡防,明公若是準允,我即刻前往河間郡和高將軍會合。”
若說這條防線上最有可能成為幽州對冀州突破口的,就是從涿郡向著河間郡進發之處。
若按照高覽所說,喬琰那頭在這條進攻分界線上安排了起碼兩位將領,或許後頭還有個出謀劃策之人,袁紹絕不能隻留高覽在北麵。
像是公孫瓚這樣的存在,或許可以選擇將他給拖入冀州境內,通過壓製他的糧食補給路線,將他給徹底阻截在這裏,但這招對喬琰能起到的作用相當有限。
前幾日關於益州那邊情況的分析之中,沮授就已經對袁紹說過了。
益州那邊的官職委任可以看出很多名堂。
比如說,益州刺史這個位置。
吳懿此人在立場上來說應該是劉焉的死忠。
別看他出自兗州,要說他和喬琰之間存在著什麽親戚關係或者是存在什麽交情,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他依然一麵支持著喬琰在成都站穩了腳跟,一麵在長安朝廷收複了益州後成為了此地的刺史,可想而知這二人之間達成了何種交易協定。
換句話說,在喬琰絕不可能有足夠後備支援的情況下,她選擇直接說服吳懿上了自己的賊船,轉換陣營到了她的麾下效力。
這種孤軍深入後將敵方說動的本事,若是讓聞聽此訊的人捫心自問,又能有幾個人能做到?
她在益州達成了這樣的結果,在冀州又有沒有這種可能呢?
災年的襲擾讓冀州各地的州府管控能力大幅下降,別看現在還一個個地聲稱效忠於鄴城那位天子,為袁紹這位青州牧效力,真到了喬琰突入州郡之時他們還能存有多少的堅持,那真就不好說了。
袁紹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見沮授主動請求前去督轄戰況,還跟著補了一句,“是否需要儁乂與你同往?”
“這就不必了,明公難道忘了,喬燁舒已將趙子龍安排在司隸,若要自洛陽出兵河內郡,經由河內直抵魏郡,遠比從幽州入侵,穿州過郡南下的效率更高。”
沮授說到這裏,雖然在麵色上無有異樣,卻不由在心中歎了口氣。
袁紹所麵對的局麵一直以來都太過被動了!
若是他能夠早些從災年的局麵中脫身,直接反製公孫瓚,又或者是能通過在鄴城這邊形成兵力的壓製,在和兗州牧曹操的相處中拿到更多的主動權,令其不計損耗也要將喬琰的人手從洛陽驅逐出去,也不會在忽然之間處在這種三麵遇敵的局麵下。
聲東擊西的技法雖老,但確實耐用,喬琰又著實是個中實操的好手,當她又有了三條進攻冀州之路後,這種技法也就更有可能被搬上台麵。
這種仿佛山傾海崩一般迎麵而來的強勢,讓人不得不為之心中發苦。
等等,不對!
沮授還在思索著喬琰有可能選擇哪一路作為主攻路線,忽然想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麵對的根本不是三路,而是四路!
他忽然疾步離席,走到了那信使的麵前,問道:“高將軍可曾讓人探查清楚,公孫升濟這個遼東太守到底是為何會選擇投降於長安的?”
公孫度是個何種脾性的人,他們這些和他隔海做鄰居的再清楚不過。
要說他會被人直接用言語說服成為什麽人的臣子,那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不直接選擇割據遼東就不錯了。
若非如此,他何必讓高句麗的臣子為他效力,又與那扶餘小國的國主結成兒女親家,還不是為了建立起這種獨立國度和外邦之間的邦交。
隻有絕對強大的武力值威懾之下,他才有可能出現倒戈臣服。
可這種武力值威懾何其不易!
說句實話,因為渤海灣的緣故,沮授也是考慮過這種可能性的,或許就能讓他們通過先取遼東的手段進而謀取公孫瓚的地盤。
可惜因喬琰頻頻發起的牽製加上北方水軍力量的薄弱,在冀州的渤海國和青州的東萊郡,向來隻有民眾為了避禍朝著遼東方向而去的,並沒有這兩郡的水師力量出發登錄遼東的遝氏港口,對公孫度實行武力威脅。
為了防止出現無謂的人力物力消耗,加上這確實不是眼下的首要矛盾,袁紹這頭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計劃。
正是因為這種嚐試的想法,沮授直覺這個公孫度投誠的簡短信息背後還有著格外驚人的真相。
那信使猶豫著回道:“遼東那邊有些遙遠,消息的傳達難免滯後……”
沮授打斷了他的話,“不管消息如何滯後,一定得先弄明白。”
見袁紹麵露不解之色,沮授連忙解釋道:“明公,此事絕非是我危言聳聽,若是公孫度的投誠是因為喬琰出兵震懾,您覺得這會是從何處來的?”
沿著渤海灣的冀州和青州都是他們的地盤,再往下就是徐州北部——此地也不屬於喬琰,而是在劉備的管轄之下,顯然不可能供給喬琰出兵之用。
那麽就隻剩下了徐州南部和揚州!
袁紹麵色一沉,他已經意識到了在沮授話中所透露出來的信息。
即便是按照從徐州南部出航的情況來看,要從那頭運送一支能對公孫度形成足夠震懾的隊伍,其中的消耗絕對不小,所需要的海航技術更是不低。
這支隊伍是從何時開始籌備的,是從何時往遼東方向出發的,又是如何確保在這次海航之中不會出現為風浪所影響、成功抵達遼東的,他們竟然一概不知。
又倘若真有這樣的一支隊伍,他們既然有從南方跨海遠抵北疆的能力,能不能做到直接從遼東出海抵達東海或者渤海呢?
一旦證明了此事,他們極有可能是四麵楚歌!
想到這種可能性,袁紹根本不敢耽擱,急忙讓信使前往探查。
好在袁紹所自認的人才濟濟倒也當真不錯。
此刻效命於高覽麾下的人裏,有一人名為牽招。
在這趟高覽派出哨騎深入幽州探查的行動中,此人膽大心細地頂著早年間學會的涿郡口音,混入了呂布在此地設立的招兵之處,從中聽聞了不少消息,又佯裝將自己的腿在訓練中不慎摔斷了,領了給出的補償後從軍營離開。
高覽接到了此人後,連忙讓人將他用車駕送到了鄴城,送抵了袁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