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些至關重要的連接樞紐,和被張魯帶來同行的數百名士卒開路,這出橫渡摩天嶺的行軍在效率上何止是翻了數倍。
雖說在一些道路狹窄之地,依然隻能讓將士魚貫前行,但在開辟出的那些山間道路上,在最為通達的一段區域,甚至可以讓人奔馬而走。
張魯不無羨慕地朝著喬琰軍中的糧車看了一眼,這些獨輪推車顯然就是為了讓士卒在這樣的山道上搬運物資所用。
要是他能有這樣的東西,又哪裏還有必要讓人一次次地依靠著人力背負,才能將供給他在廣漢屬國生存的東西運過來。
他又朝著這些翻山路途上表現得尤為輕鬆的士卒看去,對喬琰麾下的這些涼州悍卒又有了一番認知,覺得自己並未選擇跟她作對,而是趁著此番借道的情況和她達成合作,很可能是他做出的一個最正確的決定。
所以現在,享受到那獨輪車運載工具,沿途翻山中也未曾短了吃喝的,就成了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喬琰進軍蜀地,該當算是王師駕臨,這條陰平道上常見的蛇蟲都並未出現在山道上發起襲擊,剩餘的也就是行軍速度被窄道所阻攔,和翻山所帶來的疲累而已。
但這些困難對於已經訓練有素的士卒來說,還在可以承受的範疇之內。
在張魯和他們閒談為何能有此等士氣的時候,姚嫦瞥了他一眼,說道:“你難道以為並州軍在這種吃苦耐勞上就會遜色於我們多少嗎?他們之中多得是拿塞北鮮卑練手的。這次君侯選擇讓出兵之人幾乎都出自於涼州,實則是給我們建功的機會。”
“既是少有的立功機會,決定了我等能否在君侯的其他幾支隊伍中抬起頭來,我等當然要竭儘全力一戰才是。”
“不錯,”馬超在旁接話道,“何況我等早被安排在漢中,正要用我等涼州兵之精悍以抗衡南蠻,為此蓄勢待發兩年之久,早憋著一口氣了。”
“君侯威及四野,多有將帥來投,那新州新郡能否讓我等老將參與戰事,完全就是看君侯的心情,這種既定的任務總不能跑了。”
馬超對於趙雲跟隨喬琰出兵,現下屯兵於洛陽,隨時可能出兵作為潁川後援,別提有多羨慕了。
但他也知道,趙雲追隨君侯的時間更久,加之一直負責中央統兵之事,這個職責交給他可以說是理所應當。
他就指望著一件事,原本定給他的職責不能便宜了別人,最好也別出現什麽劉焉因為恐懼於長安的威勢直接投降的情況。
正是因為這種想法,當馬超收到消息,讓他和姚嫦一道帶兵前往武都郡秘密與君侯會合的時候,他當即摩拳擦掌,就等著打出足夠漂亮的一仗。
“區區摩天嶺想要將我等攔截住,簡直是個笑話。”
張魯對於馬超這種年紀的人,居然管自己叫做“老將”,很是無語了一陣,但又不得不對他們表現出的這種競爭上流的心態,覺出幾分豔羨來。
這種態勢好像從未在劉焉的手下人中出現過。
畢竟,這樣的競爭隻有可能在待遇的公平麵前出現。
公平啊……
有功必賞而非靠著喜好來做事,放在益州其實是一件多麽奢侈的事情。
張魯想到這裏,又覺得自己這選擇何止是正確,還可能是很正確!
“愣著做什麽呢,集隊口令都響了。”張魯還沉浸在思緒之中,就被馬超把他給拉拽了起來,朝著前方輕輕一推,“五鬥米,該你到前頭帶路去了。”
張魯的教眾頓時朝著馬超怒目圓瞪,“你怎麽跟我們師君說話的!”
哪有這麽稱呼人外號的?
張魯擺了擺手,“行了行了,聽說這位馬孟起將軍曾經想刺殺大司馬,結果衝著呂奉先去了,是跟常人的思維不太一樣的,沒必要對他苛責。”
馬超:“……?”
一聽這話,姚嫦忍不住在旁笑了出來。
見馬超朝著她看過來,她連忙回道:“這可不是我跟他說的,你少賴我頭上。君侯喊我了,我先走了。”
喬琰遠遠看見姚嫦朝她奔了過來,留下馬超站在原地又愣神了片刻,才賭氣跟上了隊伍,不由為這等鬨騰的場麵頗覺無奈而好笑。
但怎麽說呢,張魯既然在這番奇兵忽至和益州有變的局勢麵前做出了抉擇,往後就得算是她的下屬。
下屬之間還是要相處好關係的,不是嗎?
她摸了摸自己所騎的朱檀馬,便見朱檀刨了兩下馬蹄以示同意,讓她臉上的笑意不覺更深。
自中平二年這匹馬到她的手中,到如今已快十年了。
四歲到十三歲之間的戰馬還能算是在服役的黃金年齡,這麽算來,朱檀居然已經在戰馬的服役晚期了。
雖說因朱檀是她的坐騎,自然會有專人為其保養,將它的服役年限給延長,可生老病死不僅是人之常情,馬也是如此。
這麽看來,她果然還是該當讓這一場場的戰事,在這五六年內結束才好。
“總得讓你們也看看天下統一的盛世……”
姚嫦行到她麵前的時候,喬琰這話的尾音已經低到了幾不可聞的地步。
“君侯在說什麽?”
“沒什麽,”喬琰抬眸朝著前方看去,從姚嫦的角度正見她眸光中的一抹輝光金影,“我在說,我們該給成都平原一個驚喜了!”
“走!”
這陰平道的路線,若不是有張魯這樣的領路人在側,喬琰根本不敢隨便走。
以摩天嶺中處在陰平道路線上的一座山嶺為例,其海拔逾兩千米,光看其北坡還算和緩,南坡卻幾乎一條懸崖峭壁,也就是那些天師道教眾為了達成師君的目標,才有這樣的膽子在此地修建出一條通行之路。
好在,當他們跨摩天嶺陰平山而過,跨越岷江,再行出去一段就是馬轉關。
最後的一段路程已不算難走。
而再往前,就是江油關。
群山環抱,涪水中流,險峰林立之前涪江急湍流過,這便是陰平道的終點。①
一過江油關,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就是成都平原。
一望無際的成都平原!
喬琰望著這一片和關中平原以及漢中平原都不太相同的景象,多日來因行走險關而緊繃的麵色終於在此時微微舒展,露出了一個笑容。
別看此時距離成都等地還有數百裏的路程,可到了這裏,他們已經可以用全速朝著那益州州府前去了。
最多兩天多的時間,他們就可以兵臨成都城下!
張魯這個負責帶路之人甚至很有眼力見地告知了喬琰,在江油關的附近何處有個馬場,可以讓他們先劫掠過來一批馬匹,便能以更快的速度抵達成都。
“彥材,你讓人和張師君走一趟。”喬琰吩咐道。
見馬超也表露出了幾分躍躍欲試,喬琰擺了擺手,乾脆讓他也跟著一起去了。
但她轉頭麵對著這條通往成都的坦途之時,卻並未如同張魯所猜測的那樣,打算橫衝直撞抵達成都境內,而是露出了幾分深思之色。
她朝著剩下的幾人吩咐道:“整頓軍隊,步兵先行,先取涪縣,我要與縣中一人聊一聊他的路。”
涪縣這地方,到了後世就是綿陽,在如今,這裏是從江油關前往成都的必由之路。
她並不隻是因為攻城掠地不能將後背交給這些城池,這才必須要對涪縣動手。
而是因為——
此刻駐紮在此地的,便是劉焉的得力下屬吳懿。
劉焉第三子劉瑁的妻兄,兗州陳留人氏,吳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