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同佐治的想法。”沮授開口說道,打斷了袁紹有點自閉的心中糾結。
“若是隻為了跟對麵打擂台爭一口氣,就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給放在了後頭,就是本末倒置的行為了,我想明公對此應該很清楚。”
沮授抬了抬手中的樂平月報,說道:“北方到底會不會多發旱災,甚至到一發而不可收拾的地步,在眼下已經有些征兆了,以明公看來,蝗災發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袁紹再怎麽沒有親自耕作的經驗也總還是知道一件事的,慣例以來,在旱災和蝗災上都是不分家的,甚至因這兩項災害的到來,餓死的人多了,還有可能進一步引發疫症。
袁紹擰著眉頭,不情不願地說道:“隻怕會有。”
“那麽我們迫在眉睫之事,就是要防治旱災蝗災了。”
一想到這兩種災難的組合到來,可能會讓前幾年還過上了一點安生日子的民眾重新回到水深火熱之中,沮授的表情也不大好看。
好在,眼前的一個壞消息,或許也可以說是一個好消息。
“有些舉措可以跟著關中和並州那邊來操作。”
至於為何不必考慮涼州?還不是因為涼州的海拔造成了氣溫的偏低,這種環境在大部分情況下會極大地抑製蝗蟲卵的孵化,所以也很難出現蝗蟲為患的情況。
頂多就是乾旱的情況會更加嚴重而已。
同樣有這種情況的,還有個幽州。而這邊則是由於地理位置太過偏北造成的。
他們就可以省著一點口舌和公孫瓚交涉。
袁紹聽著沮授的判斷,又重新將目光落在了他麵前的那份樂平月報之上,“公與,你先讓人安排下去,讓冀州青州境內的民眾……把土地重新翻整一遍。”
這是一項不管這兩種災禍是否會到來,這麽操作後都不會吃虧的行為。
昔年並州境內的農具改革,在商賈互市日漸增多後,已不可能成為保密的東西。
但怎麽說呢,到了如今喬琰已不在乎這些東西泄露出去,反正早一步拉開差距的優勢越到後期越無法填補。
比如說,鐵耙這樣的東西看起來簡單,實際上是要消耗鐵礦的。
偏偏並州和涼州境內的鐵耙基本上都是在早年間打造的,而彼時都還未曾進入長安朝廷和鄴城朝廷的對峙階段,這部分前期投入就完全在喬琰所能接受的範圍中。
可對如今的袁紹而言,這就是一筆他需要從戰備物資之中瓜分出去的東西了!
甚至在已經顯露出旱災端倪的氣候中,他想要讓治下的民眾出錢添置耙,還不能開出太高的價格。
越是惡劣的條件,也就越是限製了消費。
袁紹在做出決定的時候當然看得到這項弊病,隻可惜,比起大規模從並州采購樂平月報,將其分發到兩州百姓的手中,比起在三月才開始水渠的大規模修建——
在製作農具上的這部分損失,反而是相對較小的了。
身在兗州的曹操倒是沒有袁紹的處境這麽艱難。
他確實因拿下兗州牧位置的手段是先擴張後正名,於是和兗州境內的士人在後續的配合上產生了一點齟齬,但他一來不像是袁紹一樣還有一個鄴城朝廷在境內作為拖累,二來也還有陳宮等人為他逐漸緩和與兗州士人的關係。
不過要說麵對旱災的到來,他能過得有多舒坦,又顯然沒到這個程度。
曆來若有旱災之變,兗州所要遭到的罪都是比冀州青州這種地方大的,氣候、土壤、田產的優勢反而會成為此間的劣勢。
能怎麽辦?蝗蟲愛吃……
曹操發愁得頭發都掉了不少,要說多種豆類和苜蓿來進行防治倒也不是不能做,但前提是,這兩種東西要有足夠的市場。
雖說豆為五穀,也沒聽說過誰會將豆長期作為主糧,頂多配合黍麥食用,所以倘若種多了,消耗就是一個問題。
苜蓿草就更別說了,它比起豆類所需的生長環境更為嚴苛得多,偏偏在兗州境內還沒有足夠的戰馬資源需要用它來喂食。
“我看也不必想著將其種出來後送到司隸販售,”曹操托著額頭,將麵前的這份報紙翻了又翻,“這種廣而告之的手段勢必會讓那三州的豆類和苜蓿價格大幅下跌,算上路費往來,我們就虧了。”
也就是說,麻煩還是隻能在他們自己境內想辦法解決。
不過即便是這樣,身在此地的陳宮看得出來,麵對這種因責任大而帶來的困境,曹操並沒有後悔於自己就任兗州牧這件事,而是依然在積極尋找出路,就這一點上來說,便讓陳宮倍感欣慰。
在這種壓力之下,曹操甚至和邊讓等對他頗有意見的兗州士人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也將話給挑明了,要麽就是他們和衷共濟,度過眼前的這次危機,要麽就是他們一起失去民心,性命難保,總之有什麽意見都等到這些災情結束之後再說。
就為了這個磨合之中的進展,陳宮也自覺自己有這個責任,全力配合曹操度過這次危機。
天時既然自有其常理,無法按照人的意誌來進行轉移了,也就隻能從人力的角度來做了。
除卻樂平月報上給出的法子之外,陳宮建議道:“西麵三州有喬侯以身作則,故而民眾不再對蝗蟲懷有神化的忌憚情緒,東觀漢記中對於蝗蟲飛入海化為魚蝦的說法甚至重新做出了校勘,然而兗州境內的絕大多數百姓並不知道此事,若蝗災一起,府君即刻親身作則行捕蝗之舉。”
曹操頷首,這一點他當然會做到。
“此外,當年曾被喬侯用過的驅蝗之法不妨一試,以蝗換糧,以火滅蝗,再下一條詔令,如若有人因捕蝗而致使田地毀壞,可將這塊田畝免稅。”
曹操剛要開口,就聽陳宮說道:“我知道府君在擔心什麽,如此情形之下難免有人刻意踩踏田畝以求避稅,故而需有嚴格的監管和巡查,我想向府君舉薦一人,此人姓滿名寵,表字伯寧,曾在郡中擔任督郵,糾察為禍賊寇恪儘職守,又曾在高平縣中擔當縣令,因縣中督郵貪汙,便將其抓捕拷問,致使督郵受刑而死,故而棄官歸家。”
“非常之時,正需有非常手腕之人!”曹操眸光一亮,當即回道。“不知此人現在何處,我即刻去請。”
陳宮回道:“他為山陽郡人,府君既有此意,讓人往山陽昌邑走一趟就是。”
這也隻是一個疑慮而已,曹操想了想又問道:“可若要以蝗換糧,我等手中的糧食並不足夠,又該當如何辦?”
他們是不能給人開個無法兌現的價碼的,但這個兌換的數額也不能太低。
可雖說去年收成尚好,也還是有相當一部分糧都被曹操用來換取棉衣供給越冬之用了。
現如今的府庫裏正常的過完一兩年還好,真遇上這種災情,卻著實不夠。
陳宮果斷回道:“讓人往長安走一趟,問詢於喬侯——”
“是否願意,以兗州各家所藏之孤本典籍換糧!”
曹操愕然,“他們如何能舍得!”
陳宮搖了搖頭,“讓他們全拿出來或許不舍,一家湊上一批總能願意的,在書籍的選擇上也大可以再斟酌一番。”
“孰輕孰重,在這性命攸關的當口,總得分出個高下吧。”
繁體小說網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