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問題來了,若要封賞喬琰的話該當如何賞?
她已經是幾乎封無可封的程度了!
若要論爵位,列侯五等之中,縣侯就是最高的。
在漢朝初年的時候,因為彼時的都城沒有從長安搬遷到洛陽,“關內”作為天子腳下,關內侯的尊貴程度要比起關外的侯爵地位更高,按照這種說法,劉虞可以將喬琰的樂平侯改到關內來,同樣選擇一縣之地,甚至可以加其所能管轄的戶數。
比如說,皇甫嵩的槐裏侯就是個典型的關內侯。
但在中平四年的年末,漢靈帝折騰出來了一個斂財的新方式,叫做買賣關內侯。
這個操作導致了關內侯的含金量大大降低。
劉虞若是真將喬琰從樂平侯改成什麽華陰侯,在別人看來可能不是在拉攏她,而是在跟她結仇。
而若要論官職,她也已經位列人臣之極了。
大司馬在這個時候原本就是為了顯示在三公和大將軍的位置之上,還有另外一個同掌軍政的高官。
按照漢朝異姓不可稱王的規矩,她若是再往上封,那就要當天子去了。
所以當然也升不得。
劉虞猶豫地朝著下屬諮詢道:“若隻是給她加封食邑,會否顯得這個封賞不夠有誠心?”
這個擔憂是沒錯的。
樂平這個地方能在這幾年間聚攏更多數量的人口,完全是靠著喬琰在此地的建樹,和朝廷沒有半分的關係,反倒是朝廷需要讓她來救援。
那麽他們又何敢說,給你多增加一些本屬於你領地上的人口作為你的封邑子民,算作是對你又將疆土開拓了整整一個郡的獎勵?
鮮於輔雖然對喬琰的觀感有些複雜,也擔心遲早有一日會出現世人隻知大司馬不知天子的情況,腦子還是清醒的。
若隻加食邑,確實不足以論功。
而他們麵對的還有另外一個問題。
倘令漢室天下重歸一統,喬琰必然還要對上東麵的袁紹和公孫瓚等人。
打下漢中要封賞,打下袁紹要不要賞呢?
當然是需要的!
所以他們在此時必須給出個最高封賞的標準,而後一步步累加到這個程度,否則遲早有一天要因為封無可封,出現什麽禍患。
鮮於輔朝著劉虞拱手回道:“陛下此番可以隻加食邑於樂平侯,但可以在隨後向公問詢,可否令樂平侯效昔年蕭相國事。”
何為效仿蕭相國事?
便是讓劉虞對喬琰給出的待遇,參考劉邦對蕭何給出的待遇——
讚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這條等同於是將權臣從上朝的正經禮節之中摘了出來。
禮官隻稱官職不直呼其名,上朝不必以小步快走的走法,可佩劍穿鞋進入大殿。
得到這條準允的,比起大司馬,恐怕更該算是權臣之極!
事實上,董卓剛抵洛陽攝政、扶持劉協登基的時候,就勒令過劉協對他給出了劍履上殿的待遇,比起大司馬的名分來說,這條特殊的待遇,更得算是個危險的信號。
前漢後漢的跋扈外戚中,也有數人有過這樣的待遇。
但鮮於輔說的是“效仿蕭相國事”,又將這個舉動的性質造成了一點小小的推移。
蕭何當然是沒有反叛於大漢的,甚至在劉邦死後他還擔任了兩年漢惠帝的臣子,最後得到了“文終”這樣的諡號。
以劉虞和喬琰的年齡差距來看,劉虞是必然會死在喬琰的前頭,這個效仿蕭何故事的說辭,倒也不算錯。
見劉虞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意動之色,鮮於輔又道:“此番漢中之戰不適合給出這樣的封賞,隻因大司馬進軍之前所打的隻是會獵名號,若破格再升,便是將劉益州徹底推到了對立麵。但下一戰再有勝,便可用了。”
“此外,大司馬升無可升,她的下屬卻還可以。陛下不妨從此處著手。”
喬琰麾下可以獨當一麵的將領實在不少,幽州那頭鎮守在居庸關的張遼,輔佐喬琰出兵漢中的趙雲,都是其中翹楚。
要不是張遼的及時救援,劉虞很可能已經和他的妻兄一樣死在了濱海道,成為了公孫瓚的戰績,又哪裏還能如此時一般坐在大漢天子的位置上。
然而張遼現在的位置居然還是並州的武猛從事,這就實在配不上他的戰功。
提拔喬琰的手下算不算是對她的嘉獎呢?也應該算的。
劉虞心中一定,“就按你說的做。”
將“讚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作為擊敗公孫瓚和袁紹等人分批給出的獎勵,或許還能對她給出另外的一些特殊待遇。
此外,樂平食邑在不超過大漢曆代標準的情況下逐步累加。
對她的下屬給出的官職委任,則在喬琰回返長安後向她問詢,以免在委任上出現什麽差錯。
這就妥了!
劉虞解決了個大麻煩,心中鬆快了不少。
他忽然想到什麽一般,朝著鮮於輔問道:“說來,若我未曾記錯的話,除卻對臣子的下屬進行加封之外,對臣子的家屬進行加官進爵也是個法子,為何你沒建議我對兗州喬氏中的人才進行委任?”
鮮於輔搖了搖頭:“陛下倘若真這樣做了,大概比將人封作關內侯還要像是個結仇舉動。”
劉虞訝然:“這是何故?”
鮮於輔回道:“前陣子大司馬府中還鬨起來過,我聽到動靜帶金吾衛過去了一趟,說是兗州喬氏子弟被大司農和大司馬府長史給攔截在了外頭,郭長史說的是,因大司馬征討漢中未回,大司馬府中又有不少涉及軍情機密之事,不宜讓外人所見。”
“要我說這理由也合理,兗州喬氏趕在這種時候才前來長安,兗州又得隸屬於鄴城朝廷,誰能說清到底是來自薦的還是來做探子的。大司馬府長史還將他們安排在了驛館內,令人妥善安排衣食起居之事,已算得上是最妥善的處理了,他們倒在那裏說自己並不算外人,是郭長史他們在未曾問詢於大司馬的情況下貿然行事,對他們不敬。”
“郭長史直接讓人以擾亂長安秩序為名,把他們送去軍屯服勞役去了。他說等大司馬回來就與對方辯個是非曲直,大不了就是他郭嘉的腦袋不要了。反正他遵照的是大司馬走前說的規矩——”
“嚴禁有人踏足軍機重地,除非是當朝天子親往。”
鮮於輔無奈得很,隻能先照做了。
因此事還沒個定論,又得算是家事,鮮於輔就先沒和劉虞說。
現在看他差點要給喬氏封官,趕緊說了出來。
他道:“要我看陛下就不要多管這件事了,這兗州喬氏怕是要跟大司馬鬨出些矛盾來,大司馬又與他們素無太多往來,難保不會行大義滅親之事。若真對他們封官進爵,才真是賞賜不成反成仇了。”
“你說得對,”劉虞頷首道,“此事我們還是別插手了。”
寧可選擇保險一點的封賞方式,也莫要在這種家務事上沾染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