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225(二更) 君臣之辨……(2 / 2)

荀彧自己就是潁川出身,從隊列中窺見了不少熟麵孔。

隻是這些人到底是去觀望的還是直接尋晉升途徑的尚未可知,故而兩兩相望之間也隻是彼此頷首致意而已。

他看著眼前的情景說道:“聽聞劉公任幽州牧期間,互市的商賈也不敢有二價,若真如此,等翻過明年去,到了開春時節,恐怕從南陽與漢中方向流入關中的民眾更不在少數。”

這種人口流向,帶來的必然是關中實力的進一步雄厚。

雖在短時間內,還遠不足以恢複到前漢以長安為國都時的人數狀態,但這種人數的增多和憑借劉虞身份與信用引來的貿易增多,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衝淡掉董卓小錢對關中的影響。

很難說這是不是喬琰選擇劉虞的其中一個理由。

荀彧忍不住感慨道:“那位喬並州做出了一個足夠明智的選擇。”

起碼到目前為止,劉虞的信用是最經得起消耗的。

但或許,若她真有野心,這也是個對她本人來說不算太明智的選擇。

可到底是哪一種評價到最後占據上風,就像漢室的東西對峙局麵不知道會走向何方一樣,也是個讓人無從預料之事。

倒不如先親眼看看長安的建設現狀。

當他們抵達長安後便得到了消息,因長安城的各片區域重新劃定,又有將行天子登基之禮的緣故,一應車馬都嚴禁入城,必須停放在宣平門外的官營旅舍之中。

周瑜見荀彧有意直接步行入南郊區域,便令下屬將車馬帶去了旅舍,自己則跟上了荀彧的腳步。

在兩人的視線中,南郊數座夯土台遺址中,位於最東端的那座正在緊鑼密鼓地修複。

雖天上尤有細雪,但大幾十張由涼州紡織辦生產出的油布相互聯結,形成了一座特殊的頂棚,足以支持此地的搭建工作處在一個風雪不侵的環境之下,哪怕雪勢轉急也不必擔心此地需要停工。

從高台形製上,荀彧判斷得出,那裏就是長安明堂辟雍的舊址。

周圍的圓形水渠和周遭的曲尺形配房也昭示著它的身份。

和洛陽城中的情況一樣,這裏承載著的是帝王祭祀天地、封禪、接受覲見的職責,也代表著大漢宗室的顏麵。

此地毀壞在了赤眉軍禍亂長安之時,而在董卓帶領劉協逃亡至長安後,他寧可讓人在修繕未央宮上多耗費一些心力,也並未將明堂辟雍重建。

如今才算是重新恢複了形製。

荀彧朝著那個方向走近了兩步便見到,何止是明堂需要重修,辟雍這條圓形水溝也早因多年間未有使用尚需重新疏浚,進而連接到南麵的河渠之中。

這條河渠朝著長安城東郊方向的民宅而去,橫貫於其中。

此地開工的隊伍似還抱著疏浚河道的同時也兼管河道走向調整之事,正好趕在冬日河道結冰乾涸之際施工,等春日到來便可派上用場。

荀彧留意到,指揮著此地正圓水渠休整的,是位年歲已不算太小的內侍,不太像是董卓來到長安後才安排給劉協所用的宦官,倒像是洛陽舊人。

而他領著做工的居然是一群羌人。

因周遭的阻攔籬障,荀彧無法走到更近的地方去看,隻是因為水渠在最外圍才能看到這種特殊的組合。想到這種組合大概隻有可能出自喬琰的手筆,荀彧又將對她的評價稍稍做出了一點修改。

她這也算是謹遵漢室宗廟之禮了。

他收回了朝著這邊看來的目光,轉向了西側。

在明堂辟雍的西側有十二座禮製建築遺址,可惜依靠著眼下的人力物力條件已來不及作出修複了,為免於其殘敗景象反乾擾了明堂辟雍的恢弘之氣,他們乾脆將這一片土台上的木樁都給全部拆卸了個乾淨。

唯獨最西側的方形台地上,靈台被重新修建在了那裏。

這兩尊高台左右對望,似是在代表著長安的南麵門戶與臉麵,雖尚未完工,卻已可以讓人試圖想象一個多月後的正統景象。

想到這裏,荀彧臉上的神情不免柔和了幾分。

他向周瑜作了個示意,便與之穿過了明堂與靈台之間的新路,朝著長安城的方向而去。

因荀彧抵達後便先讓隨從去城中尋荀攸去了,他觀望南郊建造場景的時間又稍微久了些,長安城的南門,也就是安門之外,已經有荀攸打著傘在那裏候著了。

或許是因為荀攸親自來迎接的緣故,荀彧感覺守城的士卒對著他和周瑜投來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但在荀攸朝著他們看去的時候,他們又當即恢複到了目不斜視的狀態。

“不必看了,我接的人也沒比別人多長一雙眼睛。”荀攸朝著他們說道。

在走入城門後他又小聲笑罵了一句,“這群涼州兵裏選出的皮猴子!早說該換一組來戍守的。”

他說是說的皮猴子,但聽他語氣裏,倒是與這些士卒親近的關係居多。

荀彧打量了一眼對方,覺得應當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這個一向話不多,時而讓人覺得他有些外愚的侄子,好像在跟隨喬琰征戰的兩年間,比起先前活潑了不少。

但等進了長安城後,他便暫時無暇留意荀攸的情況了,而是觀察起了周遭。

貫通南北的安門內大街長十一裏,寬約十六丈,中央的六丈為天子馳道,兩側為行人官員可走。

這個路緣之間的區分已重新完成了劃定,不難讓人猜到,這同樣是為了天子登基之事而恢複的禮製。

荀彧開口問道:“我看如今的宮室還是隻分布在未央宮這一側?”

荀攸回道:“對,劉公崇尚簡樸之說,故而按照早前君侯已與之商定的那樣,保留未央宮與桂宮作為宮室,前者為天子居所,後者為朝會之處。”

這兩宮都分布在他們所在大街的西側。

荀攸指了指東側,又道:“長樂宮宮室隻剩殘骸了,但用來改做民居,納入一百六十閭裏之中也不太合適,故而將衙署九府都搬遷到此地,此外,以劉公在幽州的直係舊部重新組建金吾衛,也屯紮在此地。”

這個距離倒是要比先前洛陽的情況易於調動,可以有效地防止出現宮變的情況。

他們往北走出了一段後,聽荀攸繼續說道:“北麵就是三廟九市和閭裏所在了。”

因長安城是南高北低的情況,出北城門後就是渭水,故而當他們是從南麵武關而來的時候,先看到的是宮室所在,而後才是民居。

未央宮位於南麵最高之處俯瞰皇城,也眺望著北麵最低處的關中平原流水。

荀彧縱然沒見到月前的長安城是何種模樣,也直覺此地在重新修整規劃後,比起原本要有秩序得多了。

他問道:“喬並州可回返長安了?”

“我就猜你會問這個問題。”荀攸不會聽不出來,荀彧話中的意思並不是在說,如果喬琰已經回來的話,是否要與之見上一麵,而是在問這長安城經曆了一番突變後的勢力分布。

權臣——還是擁有兵權的權臣,與未來的天子之間孰強孰弱,極有可能是這些新到此地之人評判去處的第一標準。

見周瑜已知情識趣地與他們告辭,往客舍的方向去了,荀攸便回道:“你來得倒是時候,君侯於昨日抵達的關中,暫時駐兵在高陵,自己帶著一部分騎兵來的長安。騎兵駐紮在渭水北岸,她則帶著三五隨從進的長安。”

“不過她沒在城內待多久,就又出城去了,走前還同劉公要走了一個人。便是那位協助劉公在幽州屯田和製定法令的田子泰。”

之前劉虞來涼州督戰的時候,喬琰就發出過感慨,為何劉虞隻是自己來了,而沒有將他那個好幫手田疇也給一並帶上。

好在如今劉虞入主關中,上穀郡有張遼戍守,田疇自然也該跟著來到長安,可算是讓喬琰感到滿意了。

按照喬琰對劉虞的說法就是,她先前在關中劃定民屯軍屯範圍的時候,劉虞還未曾決定前來,田疇也未到,她就先將這裏的統籌權柄交給了國淵和程昱。

但如今劉虞既已來了,便請田疇來接手一部分,這才符合君臣之道。

要說喬琰舍得將關中軍屯給交出去,那也將她的胃口看得太小了。

隻不過是在謀劃大司馬位置之前,她還不能行差踏錯半步而已。

當年洛陽種地之事都乾過,又何妨是在長安軍屯的管理權上讓上一步。

她也未必就該算吃了虧。

這關中平原的軍屯實際上該當以郿塢、長安為節點劃分成三塊,在她於涼州並州還留有人手的情況下,關中是還缺管理型人才的。

自己兜裏的不夠用了,那就用別人兜裏的。

以田疇這個劉虞死忠來插手軍屯事務,也正可以為自己謀求一個好名聲。

可事實上,田疇在其中能掌握到的話語權是很有限的。

幽州的糧價穩定,可糧食畝產也遠不如並州。

田疇不需多久就會發現,在主事之餘他還需要向程昱與國淵請教不少東西,否則難免形成土地資源的浪費。

在這種情形下,以田疇實在的性格,他隻會讓程昱作為主事人。

這才是對喬琰來說最有利的人員安排局麵。

但在不明就裏的人聽來,這卻是一番為顯天子體麵的舉動。

荀彧隱約能判斷出,這種磨合裏依然是喬琰占據了主導權,隻是連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已算是最妥帖的處理之法了。

這麽看起來,從他自抵達長安以來所見的種種,都在表現出一個信號——

喬琰所要扶持的大漢,是有劉虞這等賢人居於中央的大漢。

而她本身的世家出身以及謀求權臣高位的想法,倒也不失為是一種士族共識。

荀彧心中思量之際,聽得荀攸問道:“文若,你既已來長安了,我便不妨攤開來問了,你現下是如何想的?”

“我……”荀彧剛開了個頭,忽見一隊身著靈台待詔官服的人從他的麵前經過,當即止住了話茬。

荀攸本以為荀彧是因為有人經行路過才中斷開口的。

但當他朝著荀彧看去的時候,卻見他的表情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荀攸問:“怎麽了?”

荀彧皺起了眉頭:“我好像看到了一個認識的人。”

雖隻是驚鴻一瞥,但他覺得自己應該沒有看錯。

更讓他確認這一點的,是對方看到他的那一刻,狀似無意地將頭扭到了一邊,避讓著他的目光。

這個人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尤其不應該出現在這樣的隊伍中!

他便是如周瑜一般是來長安談買賣的,也都還說得過去,可他為何會在靈台的隊列裏?

那分明是袁紹麾下的謀士田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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