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1 / 2)

不過戲誌才想歸這樣想,卻也不過是轉念之間的玩笑想法而已,並沒有將其落諸於實際的意思。

樂平隻這一縣之地而已,方寸之內政通人和就已足夠,或許對喬琰來說,多來一個對太行山嶺草木資源有所了解的人,都要比來一位潁川大才對她來說更有用。

再如何以一縣為國,這也並非當真是國。

他還是自己受這罪吧。

隻是……

按照大漢官員的規矩,每五日一休沐,這其中休沐一日喬琰並不攔著他飲酒,頂多就是稍微克扣一點量而已,五日之中的居中那日,可小酌放鬆,而剩下的四日,他的杯中之物就當真被換成了其他東西!

第一日乃是薯蕷粉衝泡成的黏稠狀飲品,固本補氣,第二日為太行山上鬆針泡水,祛風驅邪,間隔一日後乃是茯苓茶,健脾補胃,最後一日則是枸杞薑湯,解表散寒。

名目著實也如喬琰那日所說的,這大漢對於平賈的定義中,月入兩千錢的何止是手藝人,更是手藝人之中的青壯,他既說什麽以律法來定,自然要合乎標準。

這補氣祛風健脾散寒的操作也真是奔著將他養出一副好身板來的。

這都叫個什麽事!

屋外落雪簌簌之聲不絕,屋中倒是隻有燈花嗶啵,戲誌才瞥了眼手邊的薑湯,提筆想給自己遠在潁川的幾位好友寫些什麽,又久久不能落筆。

說自己在樂平被自己選定的主公按著食補,以他平日裏信中多為辛辣之言的表現,隻怕不出幾日就會收到損友的嘲笑,這著實不妥。

說喬琰在樂平做出的諸般舉措,也同樣有些不妥。

一個足夠聰明的謀士自然清楚什麽是可以被外界知道,而什麽又是需要按捺在己方地盤上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給喬琰參謀那封寫給劉宏的奏表。

固然他的至交好友多人品不差,知道何為守口如瓶,但如今這入冬時節大雪漫蓋,倘若書信在路上遺失,當真一點也不奇怪。

而若是因信件遺失而造成什麽後果,那便當真麻煩了。

倒不如等過上兩年,邀人親自來看吧。

他便也隻在信中聊了聊新得的豌豆甜酒。

那日偶發奇想,將豌豆塞入了陶土罐子裏,後因跳了身份參與到喬琰對樂平建設的過程之中,便難免將其拋在了腦後,這一放就放了一月有餘。

待到將這陶土罐子開啟的時候,其中的酒味著實特別,引庭中鬆枝之上雪水浸潤,正有烈酒中一抹清冽的獨特風味。

隨信他也將其中一小罐的豌豆甜酒讓人一並捎帶上,以示他此番北方一行當真沒有白跑。

這也算是另一種形式上的報平安了。

在第二日交代完了信與酒都送往何處後,戲誌才這才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又因今日為五日上工之後的休沐,乾脆慢慢踱著步子行在了這樂平縣城的街頭。

這縣城之中的房屋與他來時無異,隻在屋頂與屋下積了一層皓白而已,但他目中所見,與他印象之中的鄉鎮冬日景象,多少有些不同。

往日寒冬,人多於屋中瑟縮,隻求這嚴寒季節早日過去,也好讓他們有出門的機會。

但正如此前喬琰與他所說的那樣,經由過改良的楮皮衣,被喬琰以一件二十枚五銖錢的價格朝著縣中兜售,恰是任何一戶都能在這個時候拿得出來,也願意拿出來的價碼。

楮皮衣也以其效用證明了它著實是物超所值之物。

物資越是匱乏,此等傾向於實用的東西也就越能讓所做出的改變清晰可見。

此刻呈現在戲誌才眼前的就是這樣的情況。

在麻衣之下墊上一層楮皮衣,便能大大緩解寒風灌體的苦楚,對過慣了苦日子的底層百姓來說,這就已經足夠了。

起碼在這層庇護之下,他們能在這會兒走上街頭,清掃屋前的積雪之後爬上房頂繼續清掃屋頂上的積雪。

甚至在這清理積雪的工作之餘,還能跟鄰人交談兩句,而不是如此前那般,倉促行動後重新躲回屋內。

光是一件楮皮衣並不足以讓人的生活質量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倘若非要說的話,應該說是精神麵貌的改善。

這對天災無情、漢室無能處境下的領地,實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戲誌才剛想到這裏,忽見陸苑疾步朝著縣衙方向而去,不由又分了些注意力過去。

按理來說今日乃是休沐,陸苑身為謁者也該當休息才對,但從她的表現來看明擺著是喬琰對她有所指派。

顯而易見是有什麽情況,讓喬琰決定了有事要今日安排下去。

若非要說今日有什麽特別的話,大約是昨日晚些時候,縣中的居民所需的楮皮衣在那些個黑山勞改隊也領到了工錢後,以更快的速度完成了最後一批的製作。

對縣民來說,一件楮皮衣已經足夠他們穿過整個冬日了,即便不慎弄破了,也大可以按照類似縫補衣服的方式對其做出修整。

這也便意味著,樂平縣內的市場已經完全飽和了。

戲誌才抬頭看了看天色。

今日恰是雪停初霽的時候,實是個少有的晴朗時節,若在此時出門自然是個好選擇。

看來喬侯要試試拓展市場了。

陸苑踏足進喬琰的書房之時,見到的正是她端詳著掛於牆上的楮皮衣的景象。

聽到陸苑得到準允後推門而入的動靜,喬琰並未回頭,隻是開口問道:“我有意給此物於縣外尋些買主,你覺得如何?”

陸苑斟酌一番,回道:“喬侯初來此地,至今滿打滿算也不過是四個月,於冬季傾銷防寒之物的確從情理上說來無妨,卻也難免將手伸到了別人的地盤上,那麽喬侯想做的大約還是於樂平之外的本地人士中尋個大買主,隻是略有些不同於先前的酒業一錘子買賣?”

喬琰回頭朝著她投來了讚許一眼,“那麽要你看來,我此番應當尋找哪一位買主?”

陸苑回道:“平衡之道,中央如是,地方亦如是,上一次喬侯因另有所圖而選了晉陽王氏,如今倒不妨選擇唐氏。”

因那補料發酵之法作用於流程,而並不體現在外,晉陽王氏又將這改良之法牢牢捏在手中,唐氏可沒法從中窺探到要訣,便也必然在這幾月之中的酒業買賣上處在下風狀態。

故而此刻尋上門去,也就更有了雪中送炭的效果。

“正是如此,”喬琰說道,“既然都是在並州地界上混的,我們總不能厚此薄彼,此前給王氏送了這樣一份厚禮,自然也得給唐氏補上一份。不過……”

“為人忌諱兩頭都想要得利討好,在經商之道上也是如此。”

“喬侯的意思是,換一個身份去跟唐氏打交道?”陸苑問道。

“不。”喬琰回答得很果斷。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太原與樂平也不過是幾座山之隔而已,若恰好往來此地一見,根本瞞不住什麽,更加之東西往來也難免於交易達成後頻頻可見,這世上也並不隻有我們是聰明人。”

“所以這事情要攤開來說。”

她踱步走到了桌前,陸苑在她的示意之下靠近過來,正見桌上放著三枚棋子。居中正是她今日書法練筆所寫的一個“穩”字。

喬琰伸手指向了兩枚貼近的,說道:“唐氏這些年間因族人外遷而衰微,難道以王氏的本領當真不能將其儘數吞掉嗎?”

陸苑看著喬琰的舉動若有所思,“吞自然是能吞的,但世家之間雖有競爭,也有姻親,更要凡事留一些餘地。”

這樣說來,她好像隱約明白喬琰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