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國都雍城。
大殿之中,秦公嬴師隰端坐在君位之上,他此刻的腦海之中依舊充斥著公叔痤這位老友的死訊。
其實如果曆史的進程按照前世那般發展的話,嬴師隰會比公叔痤早一年離世。
嬴師隰在經過了半生的飄零,二十年的積累,終於率領秦國對魏國發起了收複河西的戰爭。
因為魏國所執行的東進戰略,魏軍的主力與國都一起向著東方調集,這無疑是給了地處西部的秦國以絕佳的時機。
籌謀許久的嬴師隰果斷抓住了時機,調遣秦軍對魏國取得了洛陰、石門、少梁三場大戰的勝利,河西秦魏兩國之間的力量對比也就此開始發生改變。
可以說,前世的嬴師隰讓秦國這隻玄鳥實現了浴火重生,並將其安穩地交到了自己的兒子嬴渠梁的手中。
他的生平經曆波瀾曲折,他的豐功偉績值得稱頌,他在秦國這幅畫卷之上留下了屬於嬴師隰的濃墨重彩的一筆。
隻可惜這個時空中,曆史的進程因為魏罃這個變數的存在,而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秦國不僅沒有連連擊敗魏國及其盟友,甚至在河西一戰中,秦國可謂是遭遇了慘敗。
此時此刻,嬴師隰不敢死。
嬴師隰知道自己如果離世,秦國國內勢必會生出一番動蕩,魏國也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情勢如此危急之下,身為秦公的嬴師隰一刻也不敢有半點鬆懈,甚至硬生生地又挺過了數年的光景,甚至還送走了公叔痤這個老朋友。
隻可惜人力有限,天命卻是難違。
儘管嬴師隰如何地咬牙支撐、如何地勉力維持,他仍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體之中生機正在一點點地消散。
將有些複雜的神情收起,雙手拾起了前方幾案之上的那一份帛書,嬴師隰默默地看了許久。
當這一份帛書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嬴師隰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已然來到了儘頭。
許久之後,輕輕將視線從帛書之上移向前方,恍惚之間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師隰兄,公叔痤要走了……”
緩緩將自己的右手抬起,臉上滿是不舍的神情,嬴師隰的呼喚聲伴隨著動作一齊出現在了大殿之中。
“痤兄,痤兄……”
忽然之間,嬴師隰隻覺得自己的胸口沉悶,一股腥苦的液體順著咽喉就湧了上來。
“撲”的一聲,一道血箭從嬴師隰的口中噴吐而出,鮮豔的液體就這麽落在了帛書的一個個篆字之上。
“君上,君上,君上……”
不久之後,大殿之中一道道的驚呼聲響了起來。
……
此時此刻,雍都城內的一座府邸之中,嬴師隰的兩位公子嬴虔和嬴渠梁相對而坐。
默然無語的寂靜氛圍之中,始終縈繞在兩人臉上的卻都是那一道充滿擔憂的神情。
“渠梁……”
伴隨著一道欲言又止的聲音響起,房間之中這陣長久的沉寂,最終還是被嬴虔給打破了。
嬴渠梁的思緒被兄長嬴虔的這一道呼喚聲拉回到了現實,視線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對麵那張憂心忡忡的麵容就這麽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就這麽一直看著對麵的嬴虔,嬴渠梁始終是一言不發,因為他知道自己這位兄長是想問些什麽。..
最終,與嬴渠梁對視了片刻之後,隻見嬴虔再次鼓了鼓勁說道:“渠梁,你說公父可還……”
“大兄,自五年之前那場河西大戰之後,公父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
“之所以能夠撐到今日,也全都是因為他的心中還在為秦國的前途而深深地擔憂著。”
低沉並且緩慢的聲音自嬴渠梁的口中說出,與此同時他的那雙眼睛之中更是浮現了幾分無奈。
“唉……”
“隻可惜上天不佑我秦國,公父支撐到如今,恐怕也早已經是……”
就在這一對兄弟議論著自己的父親嬴師隰的時候,一道腳步聲卻是自房門之外傳了進來。
“兩位公子……”
門外侍者的稟報聲打斷了兩人此刻的交流,隨後隻聽嬴虔冷聲問道:“什麽事?”
“啟稟兩位公子,君上急召兩位公子入宮覲見。”
侍者的回應令兩人心中的那根弦不約而同地繃緊,視線更是下意識地看向了對方。
“大兄,公父急召,或許有變。”
“快走。”
從房間徑直走到了府邸之外,跨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戰馬,嬴渠梁兩人就這麽向著秦宮的方向快速而去。
等到雙腳重新穩穩地落在地麵之上,還未進宮隻是站在宮門前這麽簡簡單單地一看,一股別樣的感覺湧上了嬴渠梁和嬴虔的心頭。
今日的秦宮,似乎和平日裏有了些許的不同。
又是一次下意識地互相看了一眼,嬴渠梁和嬴虔在了解了彼此的心意之後,徑直便向著前方的秦宮大步而去。
自宮門到寢殿一路之上的所見所聞,更是讓兩兄弟對於自己心中的那份感覺更加確信了幾分。
今日的秦宮比之往日更多了幾分森嚴,原本就很充足的秦宮郎衛,此刻卻是比之尋常增加了兩倍有餘。
從路過的一道道郎衛身上所穿著的墨色甲胄,從豎立著的一杆杆長戟之上所散發出的幽幽寒芒,使得兩兄弟的心弦越發緊繃了起來。
今日的秦宮比之往日多了幾分壓抑,當腳步踏入這座宮殿之時,兩人隻覺得前方仿佛有一股巨力向他們襲來,直將他們壓得是喘不過氣來。
用了比平常長得多的時間,嬴渠梁和嬴虔總算是來到了嬴師隰的寢殿,可是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隻令他們發自內心地感到痛苦。
“公父,公父……”
“母親,公父情勢如何了?”
在嬴渠梁兩人的呼喚與詢問聲中,此刻正躺在床榻之上的嬴師隰努力支撐著自己坐了起來。
掃過了麵前的兩個兒子,嬴師隰的視線落在了一旁的女人身上,臉上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
看到自己丈夫這個樣子,這個陪伴了嬴師隰幾十年的女人,如何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麽。
如果她和嬴師隰隻是普通人家的一對夫妻,她此刻一定會斷然拒絕嬴師隰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