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第 90 章. 幽冥界森羅殿隱……(2 / 2)

“我今日到此,確有要事,請諸位閻羅大王行個方便,取生死簿來一觀。”

十殿閻羅聞言對視一眼,不少人的臉上都慢慢收斂了之前那種和氣的神情,轉而為難地擺擺手,回絕了她的這個要求:

“秦君,這……實在不是我等有意為難,而是節製鬼神一事,分明是北極紫微大帝的權能。”

“眼下北極紫微大帝尚未退位,秦君便要以太虛幻境之主的身份,插手陰間地府等事,實在說不過去。”

“便是剛剛,秦君要將那老婦送去投胎,其實也不太合乎流程,但我等深知秦君急公好義、古道熱腸,見不得別人糊塗和受苦,這才給秦君行了這次方便的。”

秦姝聞言,隻沉默不語,誰也看不出來她究竟在想什麽;但如果讓對她比較熟悉的癡夢仙姑和雲羅等人來,這幫姑娘們第一時間就能在腦海裏拉響警報:

一級戒備,一級戒備,秦君這分明是要搞事的前奏!接下來如果她把手放在袖子裏,要麽是在捏法訣要麽是在抄家夥,我建議此時此刻所有正站在她麵前的人立刻認錯檢討重新做事一條龍,沒準還有不被痛毆的希望!

隻可惜癡夢仙姑四人組正在太虛幻境裏,要麽帶著神瑛侍者在後山種新一茬的靈芝仙草,要麽就是在帶著剛剛化形成功的絳珠仙草,對她大談特談“雖然我們看起來很累,但我們的工資高待遇好”,情形和後世老板給新入職的員工畫餅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另一邊的織女雲羅雖然已經減少了工作量,近些日子來產出的雲錦越來越少了,但她和另外兩位織女姐妹的法力又在切實增長,因此一時間還真沒人知道她在乾什麽,總之就是神神秘秘不出門就是了。

——在唯一能看破真相的群體全都忙著社畜乾活,因此沒人能來告訴他們現在秦姝滿心都是想搞事情緒的前提下,幽冥界的十條鹹魚就這樣錯過了最後一波能保持體麵與和平的機會。

眼見氣氛僵硬,十殿閻羅之首的秦廣王又忙忙解釋道:

“也不是說**靈妙真君在地府就什麽都做不得,還是應該按律辦事,隻處理職責範圍內的事情的好。”

另外九殿閻王一聽,齊齊應聲附和道:

“正是如此!秦君如此年少有為,大權在握,這百尺竿頭更要小心翼翼,切莫行差踏錯,壞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哪。”

“秦君身為瑤池王母陛下的代行者,這對賭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就不要越權來管幽冥界的事情了,須知貪多嚼不爛的道理可不是唬人的。”

“要我說,辦事還是得講究一個‘拖’字訣,隻要拖的時間足夠長,等人間那些需要處理的事物都被拖成死案爛賬了,一投胎轉世,哪兒還用得著處理那些事務?”

“秦君未免也太小心了,之前的千百萬年來,三十三重天和幽冥界的辦事流程,不都是這個樣子的麽?”

秦姝聽著這滿耳的勸告,又看著這一張張飽含著誠懇擔憂之情的麵容,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他們說的是錯的嗎?還真不算,因為按照《天界大典》的流程來看的話,秦姝隻有統領三界姻緣紅線的權能,還真不好隨意查閱地府的生死簿。

——可規定如此,就是對的麽?這是什麽地獄笑話啊,隻要把一輩子隻有一百多年的人類全都拖死了,就不用處理人間的事情了,統統往地府一送,受罰投胎了事就行?真不愧是地獄的官員想出來的地獄笑話,十分應景!

十殿閻羅看秦姝一直半字未發,微妙地沉默了下去,不再執著想要查看生死簿了,都偷偷在心底鬆了口氣,還以為自己真的把這個煞神給勸住了呢。

然而正在他們打算按兩個原本沒什麽關係的部門之間外交來往的正常流程,給秦姝奉茶,再請秦姝麵南上座,眾人清談論道之時,突然聽見秦姝很輕微地笑了一聲。

這一聲笑倒不是什麽嘲笑或者譏笑,而是真的很單純的一點快樂的、明朗的笑意,就好像她突然想起了什麽令人開心的事情似的。

可眼下這情景、這架勢、這僵持的尷尬,哪裏有半點值得開心的事情呢?

於是秦廣王作為十殿閻羅之首,立時好奇問道:“秦君這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麽?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如也說來與我們聽聽如何?”

秦姝聞言,十分端莊文靜地對著麵前的諸位鬼神一點頭,笑道:

“我在人間看話本子的時候,曾經看到這麽個故事,說是天地間有一塊靈石,受天真地秀,日精月華,修成神通,分明是個石猴的形狀。”

楚江王聞言,疑惑道:“這個故事倒新鮮,可僅僅如此的話,怕是也無法引得秦君發笑吧?還請秦君指明其中深意,莫要再捉弄我們了。”

秦姝將雙手攏在袖中,對著麵前幽冥界的十位最高統治者們遙遙一笑,繼續道:

“這石猴雖是天地靈物,更拜入師門修得一身神通,但終究壽數有儘,不過三百年時光,因此某一日,這石猴便被勾魂鬼牽引了去,要著它別紅塵,入輪回。”

她的聲音十分和緩,就好像真的是在談天說地、和親朋好友們交換人間趣聞似的,於是宋帝王招了招手,對一旁的下屬詢問道:

“黑白無常,且上前來,可有此事?”

這對黑白無常和秦姝在現代社會見到的那兩位長得一模一樣——不,從秦姝感受到的分明一模一樣的氣息來說,這兩人就是曾經接引過秦姝的黑白無常——此刻,這對已經在幽冥界聯手負責接引人類魂魄不知多少年了的老搭檔正齊齊躬身,異口同聲地答道:

“稟大王,自然是沒有的。”

“不過是人間的話本而已,哪裏做得真呢?”

秦姝等這對黑白無常回話完後,這才繼續道:

“有趣的就在這裏了。這石猴生性桀驁,不服管轄,什麽常理什麽命數,在他麵前,不過廢紙一卷,哪裏約束得住他呢?”

“因此他便在閻羅殿上大鬨了一場,不僅把他自己的命數一筆勾銷,在生死簿上除了名,甚至連他的所有猴子猴孫之屬,也一並都做了個長生的命數。”

這個故事放在現代社會,會看得人熱血沸騰,還能在研究者們的眼中成為“孫悟空身上的象征自由、反抗封建的品質”證據之一;但如果把時光倒轉往前撥幾千年,放在真正的封建社會裏的話,是沒人願意看到自己習慣的、掌控的秩序被如此擾亂的。

於是秦廣王立刻就變了臉色,嚴肅道:“擾亂尊卑,有違綱紀,可使不得!秦君為何會覺得這離經叛道的故事有趣?”

為首之人都這麽說了,其餘的九位閻羅王也紛紛應聲道:“正是如此,天底下哪裏有讓這麽個小人物來擾亂大規矩的道理?”

“我說起這個故事來,便是在想,真有趣啊。”秦姝垂下眼睛,溫柔地笑了一笑,就好像她果然像她的外表呈現出來的那樣溫柔可親似的:

“雖說這故事不過是人間的傳奇話本,諸位閻羅大王也不至於像那故事裏一樣,被擾個天翻地覆、鬼神不安;可如果我今日也要查閱生死簿,也要這般打上來——”

她說話間,終於將一直藏在袖中的手拿了出來,而這隻手剛一展露在眾人麵前,那逼人的寶氣、奪目的紅光、鋪天蓋地用來的祥雲與光華,便將所有人尚未說出口的言語都堵了回去:

因為這麵紅旗,分明是由金光聖母、織女雲羅、雲霄娘娘等人提供材料,經由共工祝融之手,在灌江口的清源妙道真君殿中,打造成的秦姝的本命法器!

說得再明白些,上一個被秦姝揍過的人是符元仙翁,而當時秦姝甚至還沒打造出本命法器來,隻是雙方虛影相接之下,便讓符元仙翁的鎮妖塔、七星劍兩件寶物齊齊化作破銅爛鐵,現在還沒能修好呢!

誰能和她打?誰敢和她打?那簡直就是以卵擊石,螳臂擋車!

這麵紅旗一展開,便有從天而降的天道威勢如浩浩湯湯的洪水般,瞬間席卷了幽冥界的每一個角落,在這股令人雙股戰戰幾欲逃走的威壓下,秦姝這才慢條斯理地將下半句話給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用著最客氣、最溫柔的措辭,說出了最尖銳、最威嚴的話語:

“——請問誰攔得住我?”

“更何況經由奈何橋上一事,我可算是看明白了,近些年來,天地間的陰陽和合之氣減少,新生兒數量也一並急速下降,並不隻因為人間女子的地位太低、婚姻有風險、生孩子更是九死一生的險事等種種現實世界裏能查探到的,‘人為’的因素,還有個更要緊的大問題出在這兒呢。”

“人間所有的靈魂數量,若除去那些修成正果的妖怪不談,單單隻看凡人的話,這個數本來應該是確定的,便是再輪回一萬次,人也應該還是這些人。”

“可眼下,這些人間的父母被親情蒙住了眼,要折自己的命數和功德,去為還在人間的子嗣後代謀劃未來。”

“如果隻是如此的話,我也不該越權來管這些事的;但如果有的逝者,認為‘我家兒子總得有個姑娘照顧他’,便是拚著自己魂飛魄散,也要從人間那些尚未許配人家的好姑娘中挑一個出來,做人情許配給他,那這件事就該歸我太虛幻境管轄。”

“秦君哪,話也不能這麽說……”秦廣王聞言,戰戰兢兢出聲解釋道:

“雖說太虛幻境統領三界姻緣紅線,但人間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說,這經由鬼魂父母之手,從幽冥界裏引出來的紅線,是天經地義的,不該歸太虛幻境管轄。”

“太虛幻境拉的紅線,是男歡女愛,靈魂共鳴,自然天生;幽冥界的紅線,是父母之命下的‘合情合理卻不得已’,便是月老和符元仙翁,也不曾把手伸到地府來……”

他雖然在努力對秦姝解釋“這是合乎流程的”,但是如果細細看一下雙方的站位,就會發現一件很微妙、很好笑的事情:

十殿閻羅,牛頭馬麵,黑白無常,千千萬萬道鬼魂,在那麵紅旗的麵前,竟半步都不敢上前,因為一上前,就會被視作是接受秦姝的挑戰,就必須去真刀實槍地打一場必敗無疑的仗!

——當年秦姝要查閱織女雲羅的紅線冊子,想要取走她的紅線去剪斷的時候,不得不親自上門去拜訪月老,甚至還差點吃了紅線童子的閉門羹;之前處理白素貞的案件的時候,她也是要上門去,和符元仙翁真刀實槍、麵對麵打上一場的。

——然而此時此刻,她隻是站在這裏,便如定海神針般鎮住了場麵,把別人的地盤給變成了她的主場,如一座永不倒塌的山嶽、永不崩毀的豐碑般讓人不敢上前!

秦姝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於是她緩緩掃視過麵前的無數鬼神,開口道:“既如此,雖無前例,我可為之。”

她話音落定後,手中本命法器立刻躍入空中,迎風一展便有千萬丈長;與此同時,在本體之外,本命法器的虛影在幽冥界的半空中凝出實體,隨即帶著無數道紅光與爛漫的朝霞,從無日月、無星辰、隻見一片愁雲慘淡的高空攜著尖銳的風聲直直墜下——

奈何橋上,千萬鬼魂齊齊震悚跪地;奈何橋下,深不見底的忘川當場回旋倒流,激蕩起半丈高的波濤。

此時此景,恰如秦姝在三十三重天上的瑤池裏,發下新律的那一瞬間,灌愁海中出現的異象!

這一麵長旗落地,隆然有金玉相擊之響,原本應該帶著森森鬼氣和十八層地獄的鬼魂痛苦哀嚎聲的冷風,在拂過那麵嫣紅的旗幟之後,隱藏在其中的怨氣和恨意就被瞬間消解了。

與此同時,十位閻羅殿中的五色仙筆齊齊躍入空中,無風而動,恰如秦姝在還是個新上任的文書官的時候,就敢動筆修改織女雲羅、天孫娘娘的紅線冊子一樣,將所有“人間未婚女子”的姓名,都從生死簿上改動了一筆——

這一筆下去,並沒有更改她們的命數,而是補全了地府的規定裏的疏漏,讓那些恨不得替子孫後代把人生都規劃好的父母,再也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給孩子們謀前程、換婚姻。

這一筆下去,驚動九幽,震撼天地,“規則”的改變便定了型。從此,不僅是現在的女子們,再也不會被素未謀麵的男方的父母,從幽冥裏伸出黑手來牽係紅線;日後再過千百年、千萬年,隻要地府尚未崩毀,人界尚且存在,就再也不用擔心這種“死人幫活人做人情”的情況的出現了。

千萬支筆,千萬本生死簿,千千萬萬個人類女子的姓名,凝聚成一道無形的、劇烈的衝擊,由幽冥界閻羅殿為中心,向著整個三界飛速擴散開去,無數道狂風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揚得那矗立在閻羅殿上的紅旗獵獵作響,聲振寰宇。

在這驚天的驟變中,在十殿閻羅瞠目結舌卻依然不敢上前半步的凝視下,身穿玄色七星道袍、長發高挽佩五嶽金簪的女子負手朗笑道:

“了賬,了賬!今番這人間的未配女子,便從此不伏諸位管了!”②.w.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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