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從屬(2 / 2)

謝愛蓮雖然對秦姝的本領沒什麽印象,但是在帶著記憶本體下凡的秦慕玉來看,她們母女二人這次可真是撿到寶了,於是她一邊拚命解說《白蛇傳》——解說的精彩程度直接拿去登台說書都沒問題,一邊大力讚揚謝愛蓮的慧眼識珠:

“果然我今晚的感覺沒錯,秦君這是給我們帶大造化來了,母親可真是厲害啊,竟能說得秦君願意留下來!如果秦君真的願意指導我們的話,什麽榜眼什麽探花,這種名次我都看不上了,咱們直接搞個‘一門雙狀元’的佳話來!”

謝愛蓮:……???不是,等等,我隻是想保護她再順便撿個漏而已,隨便從她那裏學點什麽東西都行,可聽你這麽一說,我好像撿漏撿大發了啊?

——可話又說回來,如果謝愛蓮從一開始就沒有幫助秦姝的意思,那她也撿不到這個漏,所謂善有善報,便是如此了。

在人類社會的正常禮節中,說著托付話語的時候,家長們十有八/九會給孩子加上些亂七八糟的形容詞,比如說犬子、小女、不成器的家夥,就好像如果不把自家的孩子貶得一無是處,他們就不會正常說話似的。

然而謝愛蓮卻和這些人不一樣。亦或者說,她一旦吃過了這種被小瞧、被拘束的苦,就絕對不想再讓同樣的境遇落在自己和女兒的身上。

於是她便攬衣下拜,在窗外疾馳而過的蒼茫的夜色映照下,對端坐在加了棉花軟墊的車內,脊背也依然能挺得筆直的玄衣女子毫不遲疑拜下,和秦慕玉一同對她行了三跪九叩的拜師禮:

“既如此,我便將我和女兒的學問,完全托付給秦君了。”

然而正在謝愛蓮和秦慕玉終於成功和秦姝匯合的時候,田洛洛那邊也正在經曆著同樣震撼的事情。

隻不過和明顯已經鍛煉得對超常事物有抵抗力了的謝愛蓮,還有因為是本體下界,所以保存了記憶的秦慕玉不同,田洛洛沒這方麵的本領,因此在聽到了謝端的要求後,她整個人都呆住了,哪怕謝端其實沒在跟她說話,而是在和那個替身說話,她的聲音也難以自控地拔高了:

“你說什麽?!生孩子?!”

“正是。”謝端完全不覺得自己剛剛提出了多麽過分的要求,甚至他看向那個和田洛洛一模一樣的替身的時候,依然帶著那種溫柔的眼神和深情的神色,就好像他麵前的這個女子,就真的是他一見鍾情、九死不悔的畢生真愛似的:

“前些天我去下地種田的時候,洛洛你在家裏做飯,卻沒能隱藏好蹤跡,不是被人發現了來著麽?”

——這是謝端在麵對著田洛洛的時候,首次省略了“仙女姐姐”這個聽起來有點俗氣,卻能十分形象地概括田洛洛的身份的稱呼,轉而用自己給她起的那個一看就不走心的、甚至是“田螺”諧音的名字去稱呼她。

但眼下田洛洛已經沒有功夫去關注區區一個稱呼的事情了,因為謝端所說的事情,恰恰也是她正在擔心的:

田洛洛從來沒有在人間生活的經驗,不知道在人間生活做飯的時候,煙囪裏是會往外冒煙的。

她在三十三重天上的時候,本來就不必進食飲水,這種與凡人無異的生活在天界,是富有的高位神仙們打發時間的消遣,不是她這種天河裏的小小精魄所能擁有的日常。

因此,田洛洛在下凡後,雖說帶著符元仙翁留給她的影響,變得格外賢惠溫柔,也勉強能照著左鄰右舍們的舉動,照葫蘆畫瓢地做飯和打掃衛生;但是在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上,她卻無法做到最好。

而謝端這家夥,雖然是個笑裏藏刀、表裏不一的雙麵人,但他卻運氣很好,能有個真心關心他的養父做鄰居。

他的養父在撫養謝端的這些年來,可以說是儘心竭力,半點不周到的地方也沒有,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個養子明明生得一表人才,言談舉止溫文爾雅,卻始終娶不到合心意的女子回家,幫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

前幾個月的那次完全失敗的相看經曆,可以說把這位養父給猝不及防地挫敗到了。不過他並沒有氣餒,而是在苦思冥想了許久後,準備帶著謝端,向著婚姻的終點發起第二次衝鋒:

沒事,之前那次失敗隻是意外而已!那個媒婆自己都看起來神神叨叨的,估計也不是什麽聰明人,她沒能給我端兒成功說親實在太正常了,一副老糊塗的樣子,辦不成事也很正常。

況且我家端兒一表人才,若不是他出身尷尬,去說個世家的女郎也不是不行,又怎麽會在這種小地方要娶個普通人家的女兒?要我說,他分明是個將來有大造化的年輕人,能嫁進他家可是女郎的福氣——

他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往謝端家裏走,打好了滿滿一肚子草稿,就等著謝端回家後,把最近不知道為什麽對結婚一事半點興趣也沒有的這小子,強按著頭抓去相看。

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在這一方麵格外上心的同時,就會忽略另一方麵。

就好比謝端這位好心的養父兼鄰居,在滿心都是“得想個辦法幫他成家立業”的心事的同時,半點沒注意到謝端家中的異常:

原本堆滿了不知道用來乾什麽的小木盒的庭院,眼下已經被打掃得乾乾淨淨;而那些一直都雜亂地堆在大槐樹底下的小木盒,現在也被整整齊齊地摞在了一起,安置在了院子的一角,便愈發顯出這房子的過分空空蕩蕩來了。

而最大的變化還不在這裏。

等他按照以前的習慣那樣,打算進廚房去,把特意帶來的一點米麵給謝端放進米缸裏存著,免得他真的哪天把自己給餓死,他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從謝端家的煙囪裏飄出的煙霧。

這道煙霧可把他給嚇得夠嗆,畢竟謝端的廚房裏是出了名的空空蕩蕩,如果真要有煙霧的話,那絕對不是生火做飯而導致的正常現象,隻能是疏忽走水的前兆!

他心中一急,也顧不上什麽禮節不禮節的了,三步並做兩步就跑到廚房門前,一腳踹開了廚房門,隨即,他就看到了一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畫麵:

一位生得極美的女子,正在謝端家的廚房裏,高挽雙袖,燒柴煮飯,擇菜洗碗,怎麽看怎麽是個賢惠的妻子模樣。

而且這女子不僅生得美,周身甚至還有一股令人不敢褻瀆的、超凡脫俗的氣質。

明明她眼下穿戴的,是和村中絕大多數婦人沒有任何區別的土布襖、木頭簪、粗麻鞋;但正常人一見她,就會下意識地覺得,“這些東西不該出現在她的身上,九天上的仙女是不該委屈自己在人間做這些事情的”。

然而她不僅半點怨言都沒有的樣子——那張清麗如出水芙蓉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抹真摯的笑意——做飯的動作雖然有些生疏,但絕對沒有不甘願的意味,看得這鄰人真是又豔羨又疑惑,還有一點生氣:

謝端,好小子啊!你要是有了心儀的姑娘,直接告訴我就行,為什麽要連我都瞞著?你就這樣讓人家無名無分地跟著你?!

你這不光耽誤了人家好姑娘,還耽誤了我的一片心意。要是我今天不來跟你通這個信,直接就去田裏帶你去相看的話,你是不是就真的會占這個便宜?一邊把漂亮的女人藏在家裏給你洗衣做飯,一邊要去娶個能帶著嫁妝來幫你的有錢姑娘……你小子想得倒美啊,半點不跟我講你的這些鬼心眼子是吧?!

——由此可見,世界上最能理解男人這種生物的,隻有他們自己。要不在幾千年後的“賣茶女騙局”裏,業績最好的、能讓無數男人掏錢包買一堆垃圾回家的“賣茶女”,全都是由男性扮演的嘛。

他的這番話不僅猜中了謝端在婚事這方麵的心思,甚至如果追究得再深一點,都能從中推測出這位看似溫和善良的年輕人的那張無可挑剔的皮囊下,究竟藏的是什麽惡鬼:

連婚姻這麽重要的事情,他都在瞞著這位和他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十幾年的家人;甚至還在試圖借助養父對他的濾鏡,用近乎誆騙的方式,迎娶一位要麽能帶來大量嫁妝、改善謝端窮困生活的富裕妻子,要麽能吃苦耐勞、無怨無悔地對他進行自我犧牲式奉獻的倒黴笨蛋。

由此可見,謝端內心對周圍所有人的態度,其實都是始終一致的:

隻要能幫得上他的忙,那麽他就算是扒在這些人身上,把他們的血都喝光了,把肉都吃得乾乾淨淨之後還要把骨頭砸開,吸裏麵的骨髓,也不會心慈手軟半分,直到謝端成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為止。

更令人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麵。

這陌生女子在猝不及防地和他打了個照麵後,當場就一個晃身,化作一道清風消失了,隻留下他一人在滿是飯菜香氣的廚房裏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等等,我剛剛隻是看她太漂亮了而已,沒想到這還真的是仙女啊?那謝端這小子肯定不用我幫他說親了,這倒不錯,省了不少事。

但在此之前,我一定要問清楚,他這是在瞞著我,還是也對此一無所知?

於是這位好心的養父就在謝端家裏耐心等了很久,直到謝端回來後,才和他當麵對質:

“你明明已經娶了新媳婦了,這麽重要的大事,怎麽不和我說?端兒,咱們這是真的生分了啊……”

謝端一驚,心想自己的好名聲還需要這位養父幫忙塑造呢,便說了一千句一萬句的好話,對天發誓自己對此一無所知,好不容易把人給送走後,這才轉過身來,麵對著再次出現的田洛洛。

然而此時,謝端的麵上雖然還帶著溫和的微笑,但是眼神卻很冷,伏在身穿青色粗布襖的女子耳邊,用格外溫柔的語氣對她低聲道:

“這樣看來的話,都是洛洛你的錯。”

“如果你能小心一些的話,是不是就可以在他進門之前,就察覺到外麵有人到來,提前消失,不被人發現?——我知道你做得到,就好像你在來我家的第一個晚上那樣,明明你在廚房裏搞出了動靜,我卻沒能第一時間抓到你一樣,對不對?”

田洛洛看著那個作為自己替身的、麵上同樣掛著看似溫柔的笑容的女子,就這樣柔婉溫順地點了點頭,半點沒反駁,心中便陡然湧出一股酸楚的、茫然的情緒:

可是,我在剛來到你家的第一晚,能夠隱藏身形,躲開你的窺探,是因為那時的我,尚且擁有全部法力啊。

——三十三重天上規矩嚴苛,對法器和力量的使用都有嚴格規定:

除去特殊情況,如公乾和偷渡之外,神仙們隻能在天界用本體使用法器;如果要來到人間,為了避免“過強的力量導致人間混亂”的情況出現,他們就隻能在人間用化身使用法器化身。

就連天界辦事最不走尋常路的六合靈妙真君、警幻仙君秦姝,在一開始用本體下界的時候,也是通過“強渡灌愁海”的方式,把自己的法力壓縮了再壓縮,才成功下界去的。

正因如此,這位被謝端強行命名為“田洛洛”的白水素女,真要比較起來的話,比她那位被秦姝在天界賜名為“秦慕玉”、隨後這個名字又從她人間的生母口中說出,決定了她在人間的名姓的雙胞胎姐妹,要安全不少呢:

前者就算受傷,也隻會傷在化身上,她在天界沉睡的本體依然會安然無恙;更何況秦姝又橫插一手,給她弄了個替身出來,她哪怕閒著沒事往自己身上插幾把刀子解悶兒,也不會傷到自己半根頭發。

但後者可是用本體下界的,轉生投胎成了一個隻略微有點神力的人類女孩,如果她將來要去和什麽人真刀實槍地乾架,如果沒有神仙開恩治療,那麽她的傷勢哪怕回到天界,也無法彌合!

而這具化身雖然不是本體,但依然能“合流程”地在人間發揮出田洛洛的力量,隻不過要節製使用而已,畢竟化身的強度不如本體:

在來到謝端家的第一個晚上,田洛洛就已經在用法術暗暗幫他點石成金,搬運東西了;次日白天,她為了保護自己,讓謝端不至於真的做成這筆生意把自己賣掉,又在一直使用著障眼法和迷魂術,這才會在第二個晚上,以強弩之末的情況被謝端逮了個正著。

以上種種,都是能夠證明田洛洛不是有意給謝端添亂的最好證據。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看見謝端抬起一根手指,按在了那具替身的嘴唇上,溫柔地安撫她道:

“噓……沒事,沒事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該怪你。”

“是我太偏激、太小心了,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我錯就錯在出身不好,不能給洛洛提供足夠大的房子,這才會讓洛洛被外人看見……都是我沒用。”

他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眶。這種神情一旦出現在一位彬彬有禮、向來對外都保持著良好君子風度的英俊少年的臉上,便格外具有欺騙性,也十分容易讓人心軟:

看哪,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眼下卻到了要在別人麵前落淚的程度,想來一定是遇到了最讓人傷心的事情了吧?

田洛洛見著這一幕,當場就心軟了,哪怕謝端並沒有看她一眼,隻是將這份難得的脆弱、無助和自卑,展現在了那個不知道是由什麽玩意兒做成的替身麵前,她也急得滿屋團團亂轉,恨不得握住謝端的手大聲告訴他,沒關係,我不嫌棄你,我會幫你的,你不要這麽難過——

然後同樣的話,就從那具替身的口中,在同一時間,以同樣的語氣說出來了,合拍到了有些詭異的地步,哪怕是還具有部分法力因此無所畏懼、對謝端還有濾鏡加成的田洛洛,在這種情況下,也難以避免地打了個寒顫。

身穿青色粗布衣的女子溫柔地看向謝端,好一個柔情似水、情深似海:

“謝郎,我從來都沒有怪你。能跟你在一起吃苦,是我的榮幸。”

“我們不會這樣一直窮下去的。等以後我慢慢恢複法力,就能給家裏帶來好多好多錢,謝郎就再也不用為這些柴米油鹽的瑣事費心了。”

這番話過後,狹小房間內的兩人臉上,便出現了截然不同的神色。

謝端依然垂著頭,把自己的臉埋在麵前女子的胸上;然而與此同時,他的嘴角卻出現了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惡毒笑意:

果然如自己所預料的那樣,半點不差,這些“好心人”見不得別人受苦。

因此隻要自己賣慘賣得足夠到位,先一步把自己貶到泥裏,這些冤大頭就會上趕著來幫我,把我扶起來,送到雲端上去!

隻不過田洛洛的感覺就沒那麽好了。

在看清了謝端唇邊的那抹帶著無限惡意的笑容後,有那麽一瞬間,哪怕是記憶不全、神誌不清、被強行變成了戀愛腦還被PUA了的田洛洛,甚至都有種錯覺:

謝郎根本就沒把她當人看,甚至連那位認認真真為謝郎規劃未來的養父,也沒能被他打心眼裏認可成家人。能真正入他眼裏的,隻有錢財與權勢!

而謝端接下來的這番話,又加重了田洛洛的疑心,將秦姝曾經在她心底種下的那枚“他其實不愛你”的種子,正在慢慢催生出細小的、堅韌的枝條:

“既然咱們都有錯,那就都該受罰對不對?”

“犯了錯就要受罰”的這個邏輯,按理來說是沒問題的;但當這句話是從謝端口中說出來的時候,田洛洛的心中便再度湧上了那股十分不對勁的感覺:

……不,我覺得肯定有什麽地方不對,但我說不上來。

如果秦姝此刻在這裏的話,就會明察秋毫地指出謝端這番話裏的陰險用意:

她能犯什麽錯?她犯的錯誤都是因為在幫扶你這坨扶不上牆的爛泥;如果真要追究起來,明明是窮到都拖累了神仙的謝端你,才是一切意外的起源,你才是那個最該受罰的人!

——隻可惜秦姝不在,沒人能拆穿謝端的語言陷阱,因此田洛洛隻能帶著滿心滿眼的惶然與迷惑,看著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形替身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說,好。

說來也奇怪,眼下明明已經是秋天了,不少勤快的人家都已經在準備過冬用的棉襖和柴火了,然而謝端在聽到了那個“好”字後,俊秀的臉上就立刻湧上了一股病態的潮紅,看起來就像是犯了熱病似的:

“我知道洛洛是個好姑娘,那咱們這就開始吧?放心,我下手很輕的,肯定不會真正傷著你。”

田洛洛一開始還以為是打手板之類的懲罰呢,也就沒有反對;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她瞠目結舌得覺得要麽是自己的腦子壞了,要麽就是自己的眼睛壞了:

因為謝端回屋片刻後拿出來的,不是什麽竹板,而是一把雪亮的、鋒利的尖刀,恰恰是在田洛洛剛剛抵達他身邊的第一個晚上,他被廚房裏的動靜吸引過去的時候,手裏拿的那一把!

這下不光是田洛洛嚇壞了,就連那位乖乖坐在桌邊的替身都嚇壞了,楚楚可憐地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對謝端哀聲道:

“謝郎……你這是要乾什麽?我隻不過是犯了個被人發現蹤跡的小錯而已,就這點疏忽,謝郎就要和我動刀子麽?好生嚇人……”

謝端聞言,立刻露出了不讚成的嚴厲神色,對田洛洛的那具替身斥責道:

“這話就錯了。如果你隻是個普通人的話,那我最多也是打打你的手板子,把你餓幾頓而已;但你是個神仙,洛洛,你和我們不一樣,難道不該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嗎?”

那具替身和完全不能被外人所見的田洛洛一同發出了疑惑聲:“可是……”

“沒有可是。”謝端繼續循循善誘了下去,若不看他半盞茶之前嘴角曾不易察覺地露出的那抹冷笑,或許田洛洛還真會認為,他接下來所說的這番話都是真的:

“洛洛,你可是仙人,怎麽會被凡間的兵刀給傷害到呢?要我說,你們其實都刀槍不入的,讓你受這點傷,其實也就是等於給你打了個手板,對不對?”

田洛洛一時間心亂如麻,因為謝端說的這番話都是對的,神仙不會被普通的兵器傷到;但她之前明明動用法力為謝端做了那麽多事情,他怎麽就能全都裝作沒看見,還用一開始的高標準來要求自己?

正在她猶豫間,謝端也從她的神色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於是就又提著刀靠得離那具替身近了一點,柔聲勸哄道:

“放心,我下手不重,隻輕輕來一下,能讓你感覺到痛,長個教訓就行。你可是我的妻子,咱們是一家人,我怎麽會傷害你呢,對不對?”

——自古以來,這種“先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的收服人的手法,都是最立竿見影最好用的。

於是田洛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那具替身委屈巴巴地抽了抽鼻子,不情不願地卷起衣袖,抽噎著答應道:“好吧……”

她話音未落,便見謝端立刻提起尖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那具替身的手臂上狠狠劃了一下!

這一刀下去,如果那具替身是個人類的話,便是華佗在世、扁鵲重生也不可能把斷掉的手筋和肌腱接上,她的下半輩子就隻能靠著另一隻手生活了。

或者說,正是因為這一刀過後,造成的傷口雖然也在可怖地向外不斷汩汩流瀉,但平滑的傷口卻像是有著自己的意識般不斷收縮合攏,數息後就彌合成了從來沒有受過傷的模樣,這才能再度證明“田洛洛果然是個從天上下凡來幫他成家立業”的好仙女。

直到此刻,謝端那張完美得像是貼上去的假麵的臉上,才露出一點真情實感的滿意的神色來,就好像看到了他升官發財、平步青雲的未來似的。

隨即,正在等著謝端懲罰自己這一流程的田洛洛就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若無其事地把刀收了起來,對著麵前女子手上那道緩緩消失的傷口一邊垂淚一邊道:

“哎,我現在就已經後悔了……傷在你的身上,便比叫我死了一萬遍都難受呀!可是洛洛,你明明做錯了事情,如果不受罰的話,又怎麽能讓你長記性呢?”

他握著替身柔若無骨的雙手,對替身微微一笑,把今天自己沒如自己所言那樣受罰的這件事,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

“傷在你身,痛在我心,咱們夫妻二人一同受罰,以後肯定就不至於再疏忽了。洛洛,我心裏難受的都快死了,你可憐可憐我罷,下次可絕對不準再這麽不小心了。”

聽聞此言後,田洛洛的心中情緒萬分複雜:

她一邊努力說服自己“謝郎不是什麽壞人,否則的話,他不會說出那麽貼心的話語”;但同時,她又沒辦法忽視謝端剛剛展露出來的異常之處;而且此時,田洛洛在看著自己的替身的時候,感情都沒有“你這個不知道是從什麽東西變成的狐狸精,竟然敢搶我的丈夫”那麽偏激單純了,畢竟她是代替自己受傷的——

誒?等等?

一念至此,田洛洛忽然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發現了這具替身的異常之處:

從這位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手臂上湧出的,分明是一股透明的粘稠液體。與其說這是人類的血液,倒不如說這是真正的軟體動物的血。

雖說在受法術蒙蔽的凡人眼中,這一刀劃下去,流出來的其實都是鮮紅的血;在絕大部分的三界生靈來看,他們也察覺不到這替身的本體,隻能感覺到微妙的不對勁之處。

細細算來,其實田洛洛也不是沒有半點可取之處。

她是個細心又耐心的姑娘,在麵對謝端的連篇鬼話之時都能耐心聆聽——雖說她聽著聽著就把自己給打包賣掉了暫且不說——但正是這細心,讓她成為了這替身術的迷局中,第一個察覺到不對的人。

而接下來,謝端的這番趁熱打鐵的話,讓田洛洛心中的疑雲更加濃重了:

“那為了證明我和洛洛還是相愛的,那你給我生個孩子,又能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繁體小說網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