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長風（三）</p>

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p>

王寀的話，韓鐘深以為然。</p>

但王寀的擔憂，韓鐘卻不以為然。</p>

按他父親韓岡的說法，蕭牆之內，從來都不會沒有矛盾。</p>

外部有矛盾，內部有矛盾，最終隻看哪個矛盾更大，更迫在眉睫。首先解決主要矛盾，這是處理問題的正確方法。如果弄不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區彆，那鐵定會鑄下大錯。</p>

以如今中國之大，中國之強，內憂自然遠大於外患。</p>

中國周圍，不是藩屬，就是羈縻附庸，稍有點聲氣的黑汗垂死待斃，為患百年的契丹苟延殘喘。</p>

要說矛盾，肯定是內部更加尖銳。</p>

所以王寀的擔憂，無謂，且毫無意義。問題一直都是存在的，人人都知道的這一點，關鍵在於解決，而不是指出。</p>

而王寀卻像是絕大多數讀書人一樣，看得見問題，卻給不出一個有用的解決問題的辦法。</p>

送走了王寀，公廳內恢複了平靜。詳檢官公廳外的走廊上，腳步聲時時響起。樞密院主樓內，官吏奔走往來，日以繼夜。</p>

都堂荷天下之重，這是一點也不誇張的。</p>

每一天，都堂都要收到數以千計的文函、申狀、奏表，都要批複下達同樣數量的堂貼、劄子。</p>

韓鐘詳檢官的一天，平均要親自處理四百件以上的文件，加上他手底下的官吏，輕而易舉就破千數。</p>

每一份公文的背後，都交織著矛盾、爭執、妥協、交換，滿滿的都是利益。</p>

而隻要保證大多數人的利益，那麼天下必至太平。</p>

帝黨潛伏窺伺，朝堂看似平靜，卻暗波重重，可隻要天下安靖，百姓不驚，朝堂上就翻不出浪來。</p>

但是，難點就在這裡。</p>

韓鐘曾經聽他父親說過，人的需求有五級，最下三級是溫飽、安全和人情，對升鬥小民，隻要滿足這三條就足夠了——吃飽穿暖，太平無賊，家中和睦，閒暇時可以看看球賽馬賽，與友人一起喝酒聊天，如此足矣。</p>

但就執政者而言，最難滿足的就是這一事。天下百姓人數億萬，再小的需求，配上如此多的數量，都會變成宛如天上星辰般龐大的數字。故而天下大治，非聖賢不可為也。</p>

雖然秉政的章相公是開國以來數得著的名相，但要達到聖賢的等級，感覺還差上不少呢。</p>

韓鐘身處中樞之地，所見所聞，對天下局勢，比常人更加了然。</p>

中原兼並成風，自耕農失地越發嚴重。南洋稻米，關西布匹，如潮水般湧入市場，舊日中原男耕女織的小農生活被徹底打破。</p>

僅是京畿，三年以來，因各種變故，外遷實邊的京籍百姓就多達兩萬，已經超過京府總戶口的百分之一了，這是一個很可怕的數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