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歎了一聲，“還有南方水災，損失亦不在少數。國力虛耗如此，必須要有一段時間來休養生息了。”</p>

“三年？”</p>

“至少得三年。”韓岡道，“如果能夠維持國中穩定，滅遼當在十年之內。可惜……”</p>

韓岡沒有說下去了。而李信，知道韓岡後麵的話是什麼。</p>

‘天下將有大變。’</p>

能不能有十年時間，那還真說不好。</p>

並非是趙氏的反撲，而是來自民間失地的百姓。</p>

幾年前江南事變，雖然被官軍輕易鎮壓下去，但問題並未解決，農民失地、奪佃，工人被壓榨，貧者無立錐之地，而富者田連千百。火星猶在土下陰燃，隻要有一隙之地，立刻就會死灰複燃，甚至席卷天下。</p>

這是韓岡曾經對李信說過的話。</p>

雖然李信不清楚韓岡預言的大亂到底會不會發生，但韓岡所說種種，李信是親眼所見，即使在關西也是存在的。</p>

新辟的熙河、甘涼、寧夏等地情況還好，因為人均土地都在幾十畝以上，大戶田產成千上萬，不用奪人家業，但京兆府，數以萬計的客戶被奪佃，而主戶之中，下戶中戶就算有幾畝十幾畝田地，也被大戶設計謀取，拔界石、廢阡陌，最後形成一座座擁地數千上萬畝</p>

的莊園，種植棉花、小麥。</p>

兼並如此嚴重，之所以還沒有天下大亂，完全是因為大宋官軍不斷向外拓張，對內又鼓勵向外殖民，報紙、小說中連篇累牘，都在說南洋、西域都是遍地黃金，隻要敢闖，便能就此翻身。就是瓦子裡麵，都在唱哪家的窮小子跑去西域開荒，最後發了大財，回來娶妻納妾，納粟為官，光宗耀祖。或者是去南洋投軍，立功無數，博了萬貫家業，家中嬌妻美妾，過得逍遙自在。</p>

而且事實上也的確有不少在海外賺了錢的冒險家回來炫耀，也有一些不成器的，裝作發了財，回鄉誆騙同鄉去種植園做苦工。</p>

雖說亂象叢生，不過貧戶之中，稍有膽量遠見的，或呼朋喚友，或舉家外遷，都往外移民去了。城中鄉間的一乾遊手好閒之輩，各地衙門則都當成了完成每年移民任務的重點，一有過犯，便抓去流放。這些人都是造反時的主力，沒了這些人率先舉旗，一乾愚氓，都是寧肯跳河，都不敢揭竿而起。</p>

但這是關西。按韓岡的話說，是最是積極向上，勇於開拓的關西。江南、兩淮，據說情況要比關西壞上許多。地方州縣上報說盜匪的次數一年多過一年。都快要趕上仁宗朝時的亂象了。</p>

仁宗朝時，因為對夏戰爭的緣故，使得地方上的盜匪一夥多過一夥。歐陽修幾次上書要行嚴刑峻法，最後還是靠了給西夏的歲賜解決的。歲賜雖多，比之軍費開支還是要少了不少。</p>

而如今，軍費開支尚沒有開始盤剝百姓，地方上已經亂象紛呈，等大戰的消耗傳遞到民間，到底會發生什麼事，熟讀史書的李信已經可以想象了。</p>

兩人相對無言，沉默一時籠罩了車廂。沒過多久，馬車緩緩停住，推門下車，一棟占地廣闊的大廈出現在李信的麵前。</p>

國會大廈到了，大議會第一次國是會議即將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