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變故（二十九）</p>

蝸角之爭。</p>

巨大的地球儀，在章惇麵前徐徐轉動。</p>

在章惇的書房中，這個他五十五歲生日時，由自然學會送來的壽誕禮物，放在角落處特意打造的台架上。</p>

木製的球體斜斜的支在彎鉤狀的鐵架，支撐軸是最頂級的鐘匠所造，章惇手指隻輕輕撥動，地球儀便穩定的旋轉起來，如絲一般順滑，仿佛能夠一直持續下去。</p>

自然學會兩年前組織過一次從南洋到北海的地理大觀測。天南海北近兩萬名學會會員參與到此項研究中來。隻是學會本部投入的資金就達到了三十萬貫，而會員們的捐款和自籌資金更是十倍於此。</p>

如此巨大的投入，產生的成果也極為豐厚。各州縣城的經緯度測量，山川地勢的精細測繪，同樣放在章惇書房裡的天下九域輿圖，還有麵前的這個地球儀，都是成果的一部分。精確到秒的黃赤交角也是其中的一項成果。</p>

所以地球儀傾斜放置，南北極圈、回歸線和赤道，都清清楚楚的描繪在地球儀的上麵。</p>

不過更加明晰的是赤紅色的大宋領地，在大地之東，大洋之西，從赤道延伸到北半球的中央位置，再往上，是青綠色的遼國，自大宋北界向北直至北極圈內。</p>

兩國皆是萬裡幅員，生民千萬億萬，在地球儀上卻也隻是比巴掌略大。</p>

福建一路，八百裡方圓。少年時從福州往南劍州訪友，又與友人在路中各州遊曆三月，尋幽訪勝，窮山儘水，稍有名聲處，必不畏險阻，前去造訪，章惇曾為此洋洋得意，自謂鐵鞋踏破。可八百裡福建，在這個兩尺高的地球儀上，更僅僅指尖大小。</p>

天下很大。</p>

按照自然學會的說法，大地是周長七萬兩千裡的球體，故而名為地球，其龐大，已窮極凡人想象。</p>

但地球相比太陽來，則是彈丸比之馬車，微不足道，僅是太陽係中普通一行星。</p>

而宇宙之中，如太陽一樣的恒星，則更是如恒河沙數，數以億萬計。用最好的望遠鏡去看那銀河，組成那粼粼天河水光的，便是數之不清的恒星。</p>

莫說大宋朝堂上的一點爭執是蝸角之爭，就是指揮百萬大軍，征服陽光之下的所有土地，相比起宇宙的寥廓，也一樣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p>

章惇在韓岡麵前如是說，與韓岡取得了共識。兩人一起召集了在京議政，召開了臨時會議。</p>

而會議已經在半天前結束了。</p>

會議上，章惇和韓岡將這一次的刺殺案件，定性為遼國細作對大宋宰相的刺殺，是走投無路的北虜窮鼠噬貓之舉。</p>

儘管宰輔、議政們各自心路無比複雜，可章韓二人向他們提供的結論就如此簡單。</p>

韓岡遇刺與政局、政策、政務無關，隻是因為遼國狗急跳牆。朝廷對外會保持一致，報紙上，也會做出相應的配合。</p>

官軍在河北的局麵越來越好，等過兩日，河套方向有更進一步的好消息回來，那麼正好就能印證遼主窮途末路，隻能寄希望於博浪一椎的說法了。</p>

這就是都堂的期望，期望民間能夠如此做想。</p>

章惇不希望被認定為韓岡遇刺的主因，或是主因他爹；韓岡也不想成為荊軻、豫讓故事裡的反角，而如果不去設法控製輿論，被放棄的陣地自然會有人去占領，這兩種說法，就不免會成為主流。</p>

“相公！”</p>

聽到門外的聲音，章惇手壓在地球儀上，地球儀停止了轉動。紅色的大宋、青色的遼國轉到了對麵，渺無邊際的藍色海洋在他的手掌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