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京師（一）</p>

“韓相曾言，夫敵，廟算可輕之，戰陣須重之。”</p>

韓岡在何執中陪同下，走在國子監中。</p>

乍然從一間教室裡傳出來的宣講聲，讓韓岡不由得停住了腳步。</p>

他望向何執中，何執中會意的向裡麵看了看，回頭對韓岡說，“是監裡的學生。”</p>

戰略上要藐視敵人，戰術上要重視敵人。韓岡在武學和其他幾個場所，都說過同樣的話，想不到給人翻譯成這樣。</p>

“中國早已勝契丹於廟堂！”</p>

教室裡的聲音激情澎湃。</p>

戰爭還在繼續。河北邊境上，近一個月來，戰鬥漸漸平息，但絕非是要停戰，而是在一段時間的爆發之後，需要為下一次的爆發而積蓄力量。民間對戰爭的情緒也在積蓄中不斷高漲。</p>

“中國丁口億萬，人才濟濟，朝廷又廣開進路，使天下之才為天下之用；而契丹人丁僅千萬，其朝中非契丹者不用，非契丹者不進，宰執、兵帥、親民之職，寧用契丹之愚者，而不用他族之智士。戶口豐而人才足，此人勝也。”</p>

“中國百業興旺，百姓安居樂業，朝廷稅賦充足，年入有萬萬緡，而契丹在國中以一族臨淩萬眾，苛捐雜稅多如牛毛，涸澤而漁卻也難敵朝廷百一。此財勝也。”</p>

“中國有賢人在朝，國中安定，百姓富足，上下一心一德。契丹以殘酷之政，行暴虐之法，遼主乙辛又是篡逆之徒，人心皆背。此政勝也。”</p>

“中國用火器，使軍卒戰力更勝既往，而契丹棄騎兵用火器，則是棄長取短，不過是邯鄲學步，故而有乙辛頓兵於天門寨下，寸尺不得一進。此兵勝也。”</p>

“中國之中，雖有百族，唯漢兒最眾，所居者中原，所擁者億萬，縱百族叛亦一無所懼，而契丹，以小族臨大邦，戶口不過百萬餘，不過國中十一，一旦諸族分立，契丹再難支撐。此國勝也。”</p>

“人、財、政、兵、國，中國有五勝，契丹有五敗，中國早勝契丹於廟堂之上。大勢不可逆，中國雄於四方，此乃天數！韓相公故曰，廟算可輕之。”</p>

教室中一片鼓掌交好，韓岡微微一笑，站著繼續聽。</p>

“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窮鼠躥巷，猶能齧狸。契丹雖頹，猶有反噬之力。河東之敗，源自於此。兵形如水，將帥不查敵我之情，盲自出兵，焉有不敗之理？相公所言戰陣須重之，也在於此。”</p>

何執中聽得不由點頭，問韓岡道，“相公，此子如何？”</p>

韓岡笑了笑，說，“書生氣重了些，還算不錯了。”</p>

一番話並沒說到真正的點子上，隻能說是沾了點邊。但如今民間好戰的風氣已經給煽動起來了，隻要鼓吹戰爭，聲言皇宋必勝，不論是在學校裡，還是在外麵的酒樓茶肆，都能引來一片歡呼。</p>

不過韓岡聽得還算滿意，教室裡麵的演講者很聰明，隻提中國，不提大宋、皇宋，這讓一直都在竭力削弱國中趙宋認同的韓岡，對演講的評價調高了一點。</p>

“書生氣太重……”何執中沉吟著，對韓岡的評價有些不解。</p>

韓岡向外麵走去，何執中連忙跟上。就聽見韓岡說，“這是說給士人聽的。”</p>

何執中一震，旋即明白了韓岡的意思。</p>

上陣打仗的終究不是士人，而是百姓家的子弟。</p>

是粗鄙不文的軍漢，是終年勞苦的農夫，是辛勤工作的工匠，他們需要更加簡單明了的說法。</p>

滅遼事關天下，這不是朝堂上幾個宰執指指點點，就能作出的決定，必須動員到全民，讓天下每一個人都明白滅遼的意義，如此才能儘量避免在戰爭巨大消耗中失去民心。</p>

所以韓岡會在社論中開門見山的說：契丹偽帝入寇中國的企圖已經徹底失敗了。</p>

會煽動性的宣言：誰想要戰爭，那我們就給他戰爭。</p>

會在社論中承諾，一旦官軍收服燕雲故地，乃至東北遼土，將會將契丹人所占據的產業分給有功之士。下至士卒，上至將帥，皆按功勞大小分配田土。</p>

會公然宣稱，要將燕雲故地——也就是遼國的南京西京兩道——的鐵路修築工作轉讓出去，要將修築鐵路的好處留給戰爭的支持者。</p>

儘量團結所有人，如此一來，何愁大宋國中，還有人反對對遼戰鬥到底？</p>

對自己人，要團結，對敵人，則是要分化。</p>

而為了打擊遼國，韓岡還承諾，將會保護遼國所有有產者的產業，無論漢人、奚人、渤海人，乃至室韋、女真、阻卜，中國軍隊都會敞開胸襟的予以保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