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丁兆蘭這捕快，他打不敢打，罵不敢罵，生怕被視作賊人黨羽。但丁兆蘭依然把他當做了白澤琰的同謀。</p>
“誤會，誤會。”智化連聲道。</p>
“把兵器丟了才是誤會，不丟就是幸會。”丁兆蘭笑著，右手轉了轉鐵尺，的確是幸會。</p>
白澤琰一張俊臉繃著，緊抿著嘴，五指用力把刀攥得更緊了一點。丁兆蘭的笑容，讓他看著心中生厭。</p>
“彆想，你們要殺人滅口。”白澤琰冷著臉說道。</p>
丁兆蘭沒提防白澤琰，看著好皮相，卻心黑的狠，兜頭就潑了一盆臟水。</p>
滅口，這是幕後黑手才會做的。</p>
丁兆蘭當即大怒，“滅你娘。老老實實讓俺綁上，這邊街坊鄰居送你們一起去府裡，這麼多人做見證，你還怕俺滅口嗎？”</p>
白澤琰冷笑，“開封府衙好乾淨。”</p>
丁兆蘭突然也換上一副笑臉，衝著白澤琰的一張俊俏的小白臉，“不用怕，府裡麵沒人好你這一口。”</p>
“你！”這下換做白澤琰怒火攻心。</p>
丁兆蘭嘿嘿笑，拖延時間對他最是有利，他恨不得再對罵上一陣。</p>
但白澤琰如何會不提防，左右觀察，就要準備走人。</p>
智化也在尋找著退路，兩隻眼睛左右看，嘴裡則應付著丁兆蘭，“丁捕頭，可否聽和尚一言。”</p>
“不聽。”丁兆蘭一點不給臉麵，“是誤會，還是賊人黨羽，怎麼說都沒用，隻看你們怎麼做。”</p>
丁兆蘭說著，正發現跟在白澤琰和智遠的小沙彌，在他與白澤琰交手後，就藏身到人群中，正在離他不遠處探頭探腦。</p>
丁兆蘭更不多想，突然身形一動，就向側麵衝過去，撞進人群，再轉身，就見艾虎給他手肘卡住了脖子，動彈不得。</p>
智化大驚失色：“丁捕頭手輕些，小孩子什麼都不懂。”</p>
白澤琰長刀一指，大怒道：“丁兆蘭你好大名頭，竟然劫持童子！”</p>
“爺爺是捕拿人犯！管你童子、和尚，犯了法，爺爺都捉！”丁兆蘭手一緊，勒著脖子的手腕將艾虎提得隻能踮起腳尖。</p>
艾虎不掙不紮，踮著腳，配合得很。在丁兆蘭手腕中對智化叫道，“師傅。虧你還自稱智計無雙，東算計，西算計，把徒兒算計給人了。”</p>
“老實點，不傷你。”丁兆蘭手腕緊了一下又放開，給艾虎一個小小的警告。</p>
“小的年少無知，什麼事都不懂。官人手輕一點，想問什麼小的就說什麼，彆那麼重手。”</p>
艾虎嘻嘻笑著，胡言亂語。根本不顧自己正被吊在丁兆蘭的手腕上。可丁兆蘭當真鬆了鬆手，他猛地一咬牙，肩膀一沉，硬是撐開了一點空間，右掌隨即胼指如刀，戳在丁兆蘭的手腕上。</p>
“好賊子！”</p>
丁兆蘭瞠目怒罵，他右手手筋被挑中，一陣酥麻，鐵尺竟拿捏不穩。</p>
艾</p>
虎腰身靈活的一扭，一下鑽出丁兆蘭的控製，腰一弓，又隨著步子猛然彈開，仿佛乳虎出洞，向前飛竄。</p>
丁兆蘭沉下氣來，不急不躁，右肩一塌，左拳一長，一腳向前用力一踏，一拳緊追而去，重重的打在艾虎的肩胛骨上。</p>
咚。</p>
重拳猶如有裂石開山之力，艾虎一個筋鬥，被丁兆蘭的鐵拳砸翻。他咬著牙，趁機在地上連翻了兩個跟頭，一下遠離了丁兆蘭，扶著肩膀躲到了智化身後。</p>
“怎麼樣？沒事吧。”</p>
智化更加緊張，一對眼睛左瞥著丁兆蘭，右看著徒弟。</p>
艾虎輕輕晃了晃左手，一陣劇痛直刺心頭。登時臉色蠟黃，疼出了一身急汗。</p>
“骨頭可能折了。沒事！”他一下咬緊牙，不再吭聲，再不露半點痛楚之色。</p>
“阿彌陀佛。”</p>
宣了一聲佛號，智化看過徒兒傷勢，臉色陰沉，左手按在戒刀上，顯是動了真怒。</p>
丁兆蘭瞥了智化一眼，鐵尺卻指著白澤琰，厲聲喝道，“還不束手就擒，乖乖隨俺去府衙歸案。”</p>
長刀橫斬而來，這是白澤琰的回答。刀鋒帶出的風聲更疾，亦是為艾虎的傷勢動了怒。</p>
當！</p>
丁兆蘭左拳自上而下，打在刀鋒上。長刀擋開少許，人便一步跨出，宛如縮地，一下貼近白澤琰，避開最危險的刀尖，鐵尺向前一杵，搗向白澤琰的胃膈之地。</p>
白澤琰旋風般的一轉，避了開去，長刀橫拖，擋住了丁兆蘭。貼近到身體接觸的地步，對手持四尺長刀的他十分不利。有了之前的教訓，他再不敢讓丁兆蘭靠近。</p>
兩步疾退，讓開一丈開外。</p>
他盯著丁兆蘭的左手，隻見一隻金黃色的銅件包裹著緊攥成拳的手指下端。</p>
白澤琰目光一縮，“指虎！”</p>
不知何時，丁兆蘭左手戴上黃銅指虎，右手則提著捕快專用的鐵尺，都是鈍重的兵器。</p>
這兩件兵器，已經與長刀幾次交擊，白澤琰低頭飛快的看了眼手中的百煉刀，刀刃上讓人心痛的被砸出了五六個米粒大的缺口。再來幾次，這一把價值高昂的百煉刀就隻能報廢了。</p>
艾虎這時在後麵咬著牙叫道，“師傅，事情說不清了，還是先走吧。”</p>
丁兆蘭聞聲，眼神一凜，腰杆微微弓起，宛如猛虎將襲。他都殺到了這裡，如何會讓人輕易逃脫。</p>
智化歎了一聲，戒刀拔出，遙指丁兆蘭。</p>
“丁捕頭，今天時辰不好，還是就此彆過。我等自首之說，是真情實意，隻是不想去開封府受人淩辱。等來日清靜，自會去自首認罪。”</p>
“還想走？做夢吧。”丁兆蘭一聲大喝，“都圍上去！”</p>
一群捕快終於從前麵的虹橋那邊繞過來了，一個個呼哧帶喘，比丁兆蘭慢了許多，但終於是趕上了。聽到丁兆蘭吩咐，紛紛排開圍觀的人群，將去路堵上。</p>
艾虎大叫，“以多攻少，還守不守江湖規矩！”</p>
丁兆蘭冷聲喝道，“俺守的是王法，殺的是強賊，學的是兵書，隻知道官府抓賊，天經地義，隻知道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就是不懂什麼狗屁江湖規矩。”</p>
“走！”白澤琰一聲頓喝。</p>
捕快齊集，人多勢眾，再有一個武藝類似丁兆蘭的，三個人都要折在這裡了。白澤琰當機立斷，一下衝出。</p>
丁兆蘭一直都沒有鬆懈下來，白澤琰話剛出口，他身形一動，直追白澤琰，幾步趕上，手中鐵尺就猛砸向腰背。</p>
白澤琰這時卻腳下一跺，身形頓止，整個人反撲回來，不顧鐵尺當頭，將長刀橫掃，竟是要與丁兆蘭同歸於儘。</p>
已占據了優勢，丁兆蘭哪裡會跟賊人拚死拚活，腳下一慢，鐵尺向下疾揮，硬生生的擋開了刀鋒。</p>
刀尺相交，丁兆蘭倉促變招下吃了一個虧，向後一仰連退兩步，白澤琰卻輕飄飄的向前衝去，去勢更快。</p>
隻聽得白澤琰一個呼哨，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駿馬猛地一跳，衝了出來，兩步跨到白澤琰身邊。</p>
白澤琰在鞍頭隻輕輕一按，如雲一般飛上了馬背。一提韁繩，駿馬人立而起，手中長刀順勢向後劈去，將再次殺上來的丁兆蘭劈了回去。駿馬揚起的前蹄，更嚇得前麵圍過來的幾個捕快成了滾地葫蘆。</p>
放下韁繩，雙腳一夾，駿馬立刻奮蹄向前。經過艾虎處，白澤琰彎腰伸手，一把將小沙彌扯上了馬背。</p>
一名捕快看見有機會，揮舞著鎖鏈衝了上來，卻見迎麵一刀兜頭劈來，砍開鎖鏈，斬到了肩膀上。捕快啊呀一聲慘叫，翻到路旁。</p>
駿馬狂奔，迎麵的圍觀人群大驚之下向兩側奔逃，駿馬穿過人群，宛如箭舟破開水流，幾步去遠，白澤琰得意回頭笑道，“丁捕頭，不勞遠送了。”</p>
智化和尚更不打話，跟著衝出人群，隨手就在路邊搶了一匹馬，跳上去，也不知做了什麼，那馬兒竟然聽話的撒開四蹄，直追著前麵的白澤琰跑去了。</p>
“追！”丁兆蘭一聲大叫，也追出了人群。</p>
可他一看左右，被智化和尚搶走了馬之後，周圍竟然隻有拉車的挽馬，一匹能騎乘的馬匹都沒有。</p>
沒有馬，兩條腿的怎麼追上四條腿？</p>
上桌的鴨子飛掉了，丁兆蘭臉色發黑。尤其是最後一回合，他給白澤騙了一回，更是氣得七竅生煙。</p>
“小乙哥，怎麼辦？”</p>
“逃不掉的。”丁兆蘭收起憤怒，冷笑了一聲。他不急不躁，回頭走向那個被劈了一刀的捕快。</p>
那捕快正捂著肩膀在路上翻來滾去，口中直叫道，“要死了，要死了！”</p>
丁兆蘭上前驗過傷勢，放下心來，抬腳踹了一下屁股，“中氣那麼足，死不了的。”</p>
旁邊的同伴也看清了傷勢，輕鬆的笑了起來，“彆叫喚了，是刀背砍的。”</p>
“可能骨頭裂了。”為其檢查傷勢的捕快站起來，“幸好是刀背，要是刀鋒就沒命了。”</p>
還是收了手。丁兆蘭心道。</p>
看白澤琰上馬時的靈活，可見他馬上功夫，不輸步戰。騎兵借著馬力全力一刀下來，就是刀背也能要人性命。</p>
丁兆蘭疑惑起來，難道他們當真是準備自首？看他們的去路，的確是往內城去的。</p>
“聽那和尚說的話，說不定真的是要去自首。”有個捕快把丁兆蘭心裡的疑惑說了出來。</p>
丁兆蘭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是信賊人還是信自己？”</p>
捕快臉紅的退下了。</p>
“人都看清了吧。”丁兆蘭點了兩人，“去通知軍巡院的人，賊人的相貌裝束都告訴他們，讓他們把周圍的路口都看起來——還有臨近的幾座城門，絕不能走了要犯。”</p>
兩名捕快飛一般的跑了出去。</p>
丁兆蘭接著又點起兩人，“你們一路追上去，弄清楚賊人去向，記著留下記號。小心自己安全。”</p>
那兩名捕快點頭，接了令就追著白澤琰逃走的方向跑了，現在隻能兩隻腳，不過前麵路上總有馬可以弄到。</p>
身邊隻剩下三人，丁兆蘭道，“對麵有安順的鋪子，裡麵有馬，去借八匹來，一人雙馬，不信追不上那三個賊人。”</p>
想到白澤琰逃走時丟下的話，丁兆蘭冷哼了一聲，“不過遲個幾分鐘，想跑，哪有那麼容易。”</p>
“小乙哥，小乙哥。”剛剛追上去的兩名捕快，有一個從前麵又跑了回來，手裡提了個箱子，“是賊人從馬背上丟下來的。”</p>
丁兆蘭對綁在馬背上的這隻箱子還有些印象，想到一個可能，心臟跳得快了一點，“打開看看。”</p>
箱子上了鎖，沒有鑰匙。捕快動作麻利，鐵尺一砸，鎖扣都掉了。打開來一看，聲音就顫抖了起來，道，“小乙哥，你看……”</p>
捕快們立刻圍了一圈，探頭往裡看，“是槍？”“是不是槍？”“怎麼拆開來了？”“就是用這一支開的槍吧？”幾個人七嘴八舌。</p>
丁兆蘭半天沒聲音，然後抬起頭，沒好氣的說，“讓開了，把光都擋了。”</p>
捕快們稍稍散開了一點，把脖子勾得更長了，一個個就像爭食的鴨子。</p>
丁兆蘭沒空再理會他們，安心長舒一口氣，心道終於是找回來了。宰輔們寢食不安，正是因為這一支槍流落在外，可能被遼人偷學去，也有可能被賊人拿去射殺官吏，甚至威脅他們的性命。</p>
正是丁兆蘭看過圖形的線膛火槍。槍管給拆卸下來了，與槍身並排排列在箱中，周圍一圈棉花做軟墊。還有一排子彈，式樣十分獨特，與常見的圓形鉛彈完全不同。</p>
丁兆蘭知道就是這一把——除非犯人手中有兩支同一個型號的。</p>
扣上箱子，讓人找了繩索來捆好，丁兆蘭命一名捕快將箱子抱緊了，下令道，“走。”</p>
“追上去？”幾個捕快一起問。</p>
“回府衙一趟。”丁兆蘭說，“把槍送回去。”</p>
“小乙哥，賊不抓了？”一名捕快問。</p>
箱子是賊人丟下來的，明顯是用來拖延時間，要是先送回去，豈不是讓賊人如了意。</p>
“這是軍國重器，相公們看得比賊人都重。要是給遼狗偷了去，日後官軍不知要多死多少人。”丁兆蘭教訓了兩句，偏頭看了眼白澤琰逃走的方向，“先送回府衙中，反正彆想跑得了。”</p>
論起尋蹤訪跡，這可是丁兆蘭最為擅長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