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意了？”</p>
韓鉉腳步一沉，旋即恢複正常，他聲音中帶著隱隱的憤怒，充滿冷漠和疏遠，“如果讓我來說，你真是好大膽子，隻是家嚴聽說之後，想要見你。”</p>
昨天請求韓鉉代為求見韓岡，雖然說了很多理由，但丁兆蘭的真實目的並沒有完全告知韓鉉。說起來，丁兆蘭對此心中是有愧疚的。而轉天來，韓鉉的態度陡變，自是明白了丁兆蘭的用心。</p>
丁兆蘭道，“四公子可以不跟相公說的，隻是一個捕快膽大包天的舉動罷了。”</p>
“你是學會的銅章會員，我又豈能不說？這裡走。”韓鉉帶著丁兆蘭穿過一道月洞門，邊走邊說著，“家嚴對學會成員的看重，你應當知道，我可不敢攔在中間。”</p>
丁兆蘭沉默了下去，如果韓鉉所言皆是屬實，心胸寬廣這一方麵，韓岡是任何宰輔都比不上的。</p>
不，丁兆蘭暗暗搖頭，即使是韓鉉所言並非全數是事實，韓岡心胸的寬廣，也是實實在在的。而韓鉉耳濡目染，也沒有小雞肚腸的擺起衙內架子。</p>
韓鉉都能夠猜到自己的來意，他的父親又怎麼可能會不清楚，可見自己這段時間的行動全然落在韓岡的眼中。</p>
如果換做一個心胸狹隘一點的宰相，甚至脾性稍大一點的議政，根本就不會理會自己，自己有哪裡有什麼辦法？甚至可以直接將自己給處辦了，根本沒人能為自己叫冤。</p>
相形之下，明知自己已經得知諸多隱秘，依然能夠饒了自己的一條性命，還接見自己，韓岡的器量的確是常人難以企及。</p>
但可能也隻是因為自己還不能造成危害，包括文煌仕在內，已經出現的五名死者，之所以被滅口，都是因為他們活著就會危害到都堂。</p>
當然，不論是正是反，一切都隻能說是初步判斷。丁兆蘭還不覺得自己已經是看透了韓岡，等一會兒還有一場會麵。評價一個人，怎麼能不親眼看一看呢？</p>
已經很深入相府了，丁兆蘭目不斜視的跟著韓鉉，最後，兩人停在了一處院落前。</p>
“稍待。”</p>
韓鉉留下丁兆蘭，先行入內。</p>
丁兆蘭在院外看著周邊的院落樓宇，心裡數著數。沒數到三十，韓鉉就從裡麵出來了。</p>
他對丁兆蘭道，“小乙哥，進來吧。”</p>
在地上跺了跺腳，重新整理了一下衣帽，丁兆蘭跟著韓鉉進院。</p>
院子規模不小，裡麵的仆役數量也不少，都忙著自己的事，同時也是經過了嚴格訓練，沒人去注視韓鉉帶來的外人，除了幾名守在院中的親隨護衛。</p>
“大人，丁兆蘭來了。”走進正廳，韓鉉又對裡間通名傳話。</p>
“讓他進來吧。”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裡間傳來。</p>
“昨天實驗失敗，小心。”</p>
丁兆蘭偏過頭，看了一眼韓鉉，這位四公子又恢複到了木然平靜的神色，丁兆蘭一笑，心中平添了幾分暖意。</p>
昨天韓岡去了城外的鐵路總局試驗場，視察新式蒸汽機車的試運行。丁兆蘭晚上聽說時，覺得蒸汽機車應該是成了，否則不會勞動到宰相。</p>
隻可惜今天早上沒有號外，也沒有新聞，顯而易見這一次的蒸汽機車的運行試驗是失敗了，而且是當著宰相的麵失敗了。</p>
韓相公今天心情不好，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p>
不過，丁兆蘭這一回來，不止要觸怒宰相，現在宰相的一點壞心情，都不算什麼事了。</p>
深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心情，丁兆蘭踏進了書房裡間，終於見到了韓岡。</p>
名傳萬邦，據說就連大食人也知道大宋有一位學究天人，一手醫術拯救無數生民的賢相。</p>
天下間無人不知，為無數人所頂禮膜拜，皇宋的兩位宰相之一，就普普通通的坐在書房的椅子上，轉過身來，麵對著丁兆蘭。</p>
已經年過四旬，但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隻留了易打理的短須。眉眼稍顯冷硬，挺直的鼻梁也給人以強硬的感覺，但嘴角溫厚的笑容，衝淡了冷硬。坐著看不出身高，不過配上寬闊的肩膀看著就猶如猛虎盤踞。</p>
隻看了一眼，丁兆蘭大禮參拜，“開封府快班捕頭、自然學會銅章會員丁兆蘭拜見相公。”</p>
“起來吧。”</p>
“坐。”</p>
韓岡的聲音很平和，卻有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力。</p>
丁兆蘭依言站起、坐下，甚至忘了應該謙讓一番。</p>
在這位宰相麵前，他不由自主的要依從，幾乎要忘了自己的來意。幸好他之前還有所準備，稍稍定下神來，就記起了自己擬定好的開場白。</p>
“我見過展雄飛兩次。”</p>
讓丁兆蘭差點亂了方寸的，是韓岡竟然先開了口。</p>
韓岡回憶的說著，“作為開封府總捕頭，他做得很出色，是非同一般的出色。東京城百五十萬人口，每天隻要有萬分之一的人犯案，就是一百五十樁，一年就是五萬樁。如此多的案件，還能夠保證開封府內的平穩安定，展雄飛有著很大的功勞。一個是他的能力，第二，是他能帶出一批同樣</p>
出色的部下。”</p>
“兆蘭代總捕和眾兄弟，多謝相公誇讚。”</p>
雖然一天絕對沒有一百五十件案子，一年更不會有五萬件，但開封府快班依然是辛苦。</p>
丁兆蘭起身行禮，為韓岡的讚許。誇他自己可以謙虛，誇尊長和同僚，就隻能謝了。</p>
聽到韓岡如此推重總捕叔公，丁兆蘭很開心，簡直要蹦起來，但他又有些惶恐，不知道韓岡為什麼如此說。</p>
“市井之中多有豪傑，展雄飛就是出身市井。聽說他年輕時也是有著偌大的名頭的。”</p>
丁兆蘭點頭，“是。”</p>
“也難怪能辦下這麼多案子。”韓岡很滿意的點頭，“主管刑事的總警局副提舉果然是非他莫屬。”</p>
“不是提舉？！”丁兆蘭驚訝脫口而出，說完才知失言。</p>
韓岡沒有放過，反問道：“為什麼？”</p>
丁兆蘭心知糟了，可又不得不說，“外麵有傳言說相公曾經說過，專業的事必須交給專才來做。還說要從快班、軍巡院和行人司中選一人出來擔任總警局提舉。”</p>
“前一句是我說的，刑偵、治安和公安三個方麵，的確是要分彆設一副職進行業務管理，不可交給外行做。至於後一句，那是誤傳。我的確想過讓專業出身的官員擔任總警局提舉一職，但這不合規矩。即使是皇帝，都做不得快意事。何況宰相？”</p>
“開封是京師重地，總警局分管的又是緊要之事，權重事繁，尋常出身如何鎮壓得住？隻可能由進士擔任。”</p>
“不過，實際上負責總警局日常事務，還是快班、軍巡院和行人司的長官。”</p>
韓岡的一番話，說得丁兆蘭隻能點頭。這麼安排新衙門，的確是合情合理。</p>
“對了。”韓岡忽然比了一個悄聲的手勢，以宰相的身份甚至有些輕佻，笑道，“這件事不要亂傳。”</p>
丁兆蘭立刻起身保證，“兆蘭明白了。”</p>
韓岡抬手壓了壓，示意丁兆蘭坐下，又笑著，“這件事，你們的總捕其實早知道了，但他是沒有說吧？”</p>
丁兆蘭臉微變，肚子裡就罵開了。那頭老熊，的確什麼都沒說過，府衙中隻有錯誤的消息在流傳。也虧得他每次聽人議論，說是要為快班爭個麵子，還能故意拿來激勵捕快們。</p>
韓岡笑了一下，“看你什麼都不知道，就清楚了。”</p>
笑容很快又收了起來，韓岡他看著丁兆蘭，“不過，你也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才會來見我的吧？”</p>
丁兆蘭一下就鄭重起來，他之前的準備又回複到心頭，他坐直了身子，緩緩點下頭：“是的，正是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