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2章 南北(十四)(1 / 2)

宰執天下(校對版) cuslaa 2372 字 7個月前

第五十三章 南北(十四)</p>

“快走!快走!彆傻站著!磨蹭個啥!?”</p>

此起彼伏的催促聲中,張吉仰起頭,帽簷處的積水嘩嘩的流到了地上,天上的雨水同樣嘩嘩的砸在他的臉上。</p>

油布雨衣下的衣袍,幾乎都濕透了,褻衣黏著身子,冷冰冰濕漉漉,一動就離開皮膚,再一動又冷冰冰的貼回來,好似被鬼舌頭舔過,一陣冰寒。腳下的靴子也浸透了水,走上兩步,就啪嘰啪嘰的響了起來。冷風冷雨下,暮春的夜晚竟然讓他感到了冬天的寒冷。</p>

張吉身邊,幾十個軍漢正吵吵鬨鬨的排著隊往前走。</p>

一列八節的列車停靠在站台旁,每一節車廂旁,都有幾十近百人排著隊在排隊上車。而隔了一條三四丈寬的空空當,更多第九將的將校士卒在等候車輛。</p>

高高矮矮十七八個人站在那條空當處,正是他們的存在,維持了秩序。張吉認識他們,第九將的正將副將,鐵路總局的副貳,都是得仰著頭才能見到的高管。</p>

右手狠狠的抹了一把臉,揮掉多餘的雨水,張吉大吼了起來,“他娘的。彆耽擱,彆停腳,往裡麵走。周大富!”他指著站在門口處,不知為什麼不往裡走的部下,“愣什麼,還不往裡走!想淋雨的話,一會兒讓你到車頂上淋個痛快!”</p>

然後那個愣在車門處的士兵,就被他的隊官一腳踹了進去,惹起了後麵的一片笑聲。</p>

笑聲隻是響了幾聲就停了,夜裡冒雨登車,從中午開始,就在做出發的準備,幾個時辰下來,人累了,也疲遝了,隻剩抱怨的力氣了。</p>

抱怨聲隻要不太大,軍官們隻當聽不見。後麵還有兩千弟兄在候車,張吉隻求能早點上車出發,免得給頂頭上司們盯上。</p>

隊正們在隊列外盯著底下的士兵,讓他這個副都頭省了許多口舌。士兵們一個個的進入車廂之中,雖然比預計的要慢不少,也不知為什麼,上車的士兵總是要在門口停一下,或許裡麵的座位安排的不好吧。</p>

“好了,都上車吧。”</p>

士兵們走完,隊正們上車,張吉走在最後,跟隨著隊列一步步向前,到門邊時,環顧左右,比起其他幾個都,他這裡算是快了,不是第一,卻也是二三名了,在正將麵前算是小露了一個臉。</p>

帶著得勝的微笑,張吉一步跨上車,砰的一下,撞到了前麵的隊正。</p>

“怎麼停了?”張吉不快的喝問道,卻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了。</p>

車廂內安安靜靜,連個說話的聲都沒,隻有他的聲音最響亮。</p>

下麵有正將盯著,還吵吵鬨鬨,到了車上,都沒彆家人了,卻斯文起來了?</p>

張吉硬是擠開前麵的隊正,車廂內,連他都愣了。</p>

青青草木不足為奇,幽園小徑亦所在多有,但這些什物卻出現在一節車廂上呢?</p>

兩條竹籬笆隔出一條小徑,小徑之外是兩株芭蕉,一叢矮竹,帶著青苔的泥地上,還有兩本小小的蘭草,野趣盎然。小徑石子鋪就,蜿蜒向前,隻有四五步長,正對兩扇竹木門扉,門扉兩側則是竹片拚牆,向兩端延伸到車廂板壁上。</p>

一麵郊野的竹屋門牆,卻突兀出現在車廂中,任誰看了都會愣住。</p>

這是官車?</p>

在乘車前,已經被上麵通知說這一回由於暴雨,需要乘坐官車北上,其中甚至還有宰相們的專列。</p>

張吉聽說之後,心中就帶上深深的期待,甚至在站台上車過程中,一直都分出一部分心神去想象宰輔們的專列上會是什麼樣子,還在想,也不知是誰有這個運氣,能蹭上一點宰執的運氣。</p>

肯定是金玉為飾,到處都裝點了上等的器物,連張長椅,都是用楠木製成。上麵再鋪了金絲狨的皮,就像那些議政們的馬鞍,許多都是用金絲狨為墊。</p>

兩個字,就是奢侈。</p>

但他現在才明白,什麼才叫奢侈——浪費!</p>

什麼越金貴,就浪費什麼,這就是奢侈了。</p>

王吉是武學學生,雖然不被承認是士人之列,但也是讀過書的人,尤其是史書,是武學必讀,幾千年的史書裡麵一半是勾心鬥角,一半是打仗,兵法都從史書中來,石崇王愷鬥富,那都是拿錢不當錢,丟著玩的。</p>

金玉楠木對宰輔們來說,也隻是普通玩意兒,列車之上,最金貴的還是這地麵。</p>

專列車廂也就一丈多寬,五丈多長,如果是三等車,能塞進去一百多人。要是二等車的臥鋪,就是上下三層板子或兩層板子四五十條。但這宰輔的專列,能直接修出一間山中小屋來。</p>

所以他第一眼看見這節車廂,立刻就明白了這必然是都堂成員才能擁有。</p>

上車的官兵,一部分進了門後,還有一部分就擠在小徑上,前後進退不得。</p>

張吉看了看前麵擁擠的人群,小心的跨出了籬笆,在一眾下屬驚駭的目光中,在種著花木的青苔泥地上,留下了一個腳印,又一個腳印,直到竹木門前。</p>

往門內望去,就是一間寬敞的長屋,裡麵空空蕩蕩,所有的陳設器物都給搬了下去,雙眼所</p>

見,除了人還是人。他手底下的士兵,一個個擠擠挨挨。隻在中間漏了一個空,圍了一圈,中間一人穿了鐵路特有的服色站著。</p>

房間內的裡麵官兵,也發現了張吉,立刻叫了起來,“張都頭來了。”</p>

唯一的一個外人,目光轉向張吉,拱了拱手,“張都頭,在下伊德,忝為本車的副車掌。”</p>

斯文有禮,看姿勢、聽說話,感覺就像是士人一般。張吉忙回了一禮,卻是顯得彆扭,明顯在軍營裡麵生疏了。</p>

伊德也沒在意的樣子,“本列列車,宰執專列之一,這節車廂是都堂相公們讀書的書房。”</p>

“都堂?!”</p>

“相公?!”</p>

“專列?!”</p>

張吉已經沒再聽伊德副車掌下麵的話了,他發現周圍官兵們的反應,就像他與同學正在教室裡麵打鬨時,突然間發現訓導不知何時手上提著馬鞭站在了門口,一個個都懵了。即使是張吉本人,事前已經猜到了,但腦袋還是暈了一暈。</p>

被訓導盯上不是負重跑圈,就是小黑屋伺候,要是在這裡失了態,又會如何?從情理上說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但張吉就是心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