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驟風（三）</p>
高元很早就醒了。</p>
屋子還在一片黑暗之中。</p>
少年人都貪睡，但他醒了之後，掀開被子，一個翻身就從床上下了地。</p>
聽到高元的動靜，上鋪的室友也半坐了起來，“元哥，幾更天了。”</p>
高元一邊拿起衣服麻利的穿了起來，一邊說道：“今天你輪休，再多睡一陣，早飯待會兒我帶回來。”</p>
“對哦。”上鋪的少年翻了個身，又睡下去了。</p>
“彆忘了去上學就行。”</p>
“嗯。”少年在被子下悶悶應了一聲，已經沉沉的回到了夢鄉之中去了。</p>
換好了衣服，推開門，一陣寒風就衝進了房內。</p>
門外的院子，黑沉沉的。</p>
除了南麵正門的一麵，三麵皆是兩層小樓。高元的房間，隻是東麵小樓一樓靠邊的一間，同樣的房間，一麵樓上有八間。東西兩麵皆是如此，北麵上層是同樣的房間，下層被打通了，裡麵擺滿了桌椅，是宿舍的食堂。</p>
院子中間的水井處此刻已經有人在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站在水井前，半彎著腰，手裡拿著個杯子，脖子還上搭了條手巾。聽到高元的動靜，轉過身來，嘴裡叼著牙刷，揚起手含含糊糊的打個招呼：“高二，今天比可你早了。”</p>
“今天夠早的。”</p>
“醒得早。”高大少年回過頭去，拿著牙刷在嘴裡上上下下來來回回。他腳前是一塊帶孔的石板，直通新修的下水道，連通不遠處的五丈河。</p>
這裡是蹴鞠快報社底下專門安排給報童的宿舍，在開封城中，有三處。都是中等大小的院子，總共住了兩百多報童。還有一些報童，他們工作的分發站距離這些宿舍太遠，就零散的直接住在了分發站中。</p>
三處宿舍都是食宿全包，相應的，報童們的日常收入就要比不包食宿的報童要低上不少。普通人家的孩子做報童，回來吃飯的開銷也抵不過少掉的工錢，故而基本上都是孤兒居多。</p>
高元是孤兒，從小沒有長輩，家裡隻有一兩族親，都是去吃頓飯就要遭白眼的親戚。能吃飽穿暖，還能讀書，都是靠蹴鞠快報提供的半工半讀的機會，但高元得到的機會，不僅僅是做報童的半工半讀。</p>
那三處宿舍，都是十幾個人一間大通鋪，而高元這邊，則是兩人一間。這一座宿舍與其他宿舍最大的不同，就是在於住宿生的身份不僅僅是報童。</p>
看了看屋外的天空，高元從寒冷的室外回到房內。</p>
小小的房間裡，除了一張高低床，就隻有兩張帶書架的書桌以及配套的木凳，分彆屬於寢室內的兩人。床下麵有兩個箱子，其中一個屬於高原，裝著一些私人的物品。但都是些不值錢的，隻能睡在集體宿舍裡的孤兒，也攢不下什麼東西。</p>
高元在書架上取了水杯、牙刷，打開牙粉包沾了些牙粉，門邊的架子上拿了手巾，也出去洗漱了。</p>
院中水井，是最新型的手壓水井，高元壓了壓手柄，從龍頭上接了井水，開始洗漱起來。</p>
洗漱過後，其他房間裡，陸陸續續就有人出來，打過招呼，紛紛聚在水井。</p>
高元早一步打理好個人內務，在院中稍稍活動了一下筋骨。</p>
一個足球，如同魚鰾膠一般黏在他的腳尖上。不論怎麼動作，都緊緊跟隨著他的腳尖。活動了一番，左腳輕輕一挑，足球就飛回了球籃中。</p>
“高二哥可以直接去踢聯賽了。”旁便就有人讚歎道。</p>
高元笑了笑，又謙虛了一番。</p>
有人就有江湖，一間宿舍下麵幾十個報童裡麵，也能分出兩三個派係出來。高元雖不入派係，但平日裡也是十分注意，要維持一個好人緣。</p>
高元的目標是成為聯賽球隊的簽約球員，在球隊中磨練技藝，然後繼續往上升，成為甲級球隊的成員，拿到大聯賽的冠軍，接著蟬聯，順便拿到金靴，從此萬貫家財。</p>
高元的天賦即使在以職業球員為目標的蹴鞠學校中，也是最出類拔萃的一個。</p>
報社裡麵警告過了所有報童，不要去跟高元過不去，如果傷到了他的腳，總會在西域也不是沒有勢力。</p>
有著帶著殺氣這番警告，當真沒人敢招惹高元——警告並不是毫無來由，許多例證都證明，人心險惡不因年齡而有所區彆。</p>
高元的天賦，蹴鞠總社裡麵大人物都看在眼裡，好幾家球隊為了他日後能夠參加自己的球隊，已經不止一次發生爭執。</p>
但年輕人的天賦畢竟隻是天賦，要轉化為實際上的實力，還有一段漫長的道路要走。</p>
像高元一般天賦出眾的小球員過去也不是沒有，但其中的大部分，在成長的過程中，或是事故，或是自甘墮落，或是成長不儘如人意——發育太早並非好事，有的小球員十一二歲個頭就躥了起來，仗著身體上的優勢，能輕易碾壓身高體重差上一大截的對手，但這樣的球員，到了十四五之後，立刻就顯得後力不及——總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沒能成才。</p>
因而現在很少人會直接揠苗助長</p>
，而是會進行長期的觀察，總社遂出。台規定，禁止各家球隊跟少年球員提前簽約，以免傷仲永之事頻發。</p>
同時又設立了少年聯賽，按年齡分等級。高元參加的十三到十五歲的這個級彆的聯賽，東京城內總共十七支球隊。十到十二歲的就多了，開封府中大部分蒙學裡麵，都有一支這個年齡級彆的球隊。</p>
相形之下，賽馬的騎手就沒有這麼好的培養體係。不過隻是育馬、馴馬、改良馬種的馬場，隻是在開封府界，就有大大小小一百多家。投入不會比蹴鞠聯賽小——畢竟上場跑的是馬，不是人。</p>
此時，不僅僅是開封府，全國稍大一點的州府，都已經有了少年聯賽，主要是聯賽球隊自辦蒙學，來培養自己的人。</p>
很多聯賽的球隊，都是代表了一個廂，一座坊，一條街，球員從小生長在這裡，從小被長輩帶著去看球，為自己的球隊加油助威，比賽結束之後，還能跟著長輩，進了學校，參加球隊，還能接受球隊隊員的指導，對球隊的忠誠自然是不用說的。</p>
高元孤兒出身，又身在在蹴鞠聯賽快報社體係下的蒙學中，當然不會有忠心的球隊。</p>
就去到食堂廚房，先幫室友打了飯，自己也拿了兩個肉饅頭，一個雞蛋，一碗稀粥，到一邊桌上吃了起來。</p>
宿舍裡的報童們陸陸續續都進來了，幾十人坐在一起，說話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就大了起來。</p>
“駝子巷要拆了？”</p>
高元就聽到旁邊的有人驚詫的問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