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廟堂（十一）</p>

與其他議政們一樣，臉上浮著淺淡的笑意，李承之不著痕跡的向黃裳的方向看了一線。</p>

那位韓岡的親信，在開封府上坐了三年的翰林學士，也同樣在笑，可表情中透著一絲茫然，也是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p>

再轉過去看兩位宰相，卻是平日慣常間的凡事都在掌握中的沉穩笑意。</p>

看他們兩人似乎已經把話講明白了的樣子，李承之卻反而不明白了。不僅是他，李承之看了所有人的反應，都帶著幾分隱藏得很好的迷茫。</p>

今天有關大議會的議題是就大議會議員的選舉法進行深入討論，而不是宰相給議政們布置功課，這等於是把相關決議，至少硬生生的又拖了兩天。</p>

不過聽章惇和韓岡的話，從總體進度上，卻又不是在拖延時間，反而是在快速推動。準備削除幾個預定的環節，直接導向終點。</p>

大議會預備會，基本上都是韓岡在負責。議政會議這邊，除了開封府要打打下手，其他人多不怎麼管具體事務。</p>

可是議員的選舉方法，尤其是各地的名額分配，比什麼憲章條款，都要重要十倍不止，沒有哪個議政會不關心。</p>

預備會也好，籌備會也好，隻是為了大議會而大張聲勢，最終的決定權，其實還在議政會議手中。</p>

大議會議員的名額分配，不論怎麼做，都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人越多，口越雜，爭得就越厲害。如果一切依靠預備會的成員來投票，那麼永遠都不可能得到一個結果。</p>

議政們來自五湖四海，各家都有各家的利益訴求，但人數就少多了，加上還在朝廷中任職，還會受到權位上的牽製，相對的，家鄉在議員名額上失去的，自己卻能在朝廷中找補回來，這就讓統一議政的思想，變得簡單起來。</p>

今天的會上，誰都知道，不可能遽刻得到結果，但至少會是再否定一兩個不可能的方案，繼續統一認識，再有兩三次會議，統合所有議政的思想，至少是絕大部分，而後才會攤牌。</p>

章惇和韓岡，一個說要有新意，一個則重新畫了道道下來，他們的態度已經比較明顯的。可是這個做法，就未免顯得太過倉促了。</p>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們的決定如此強硬，難道他們不怕惹來下麵議政們的反感？</p>

多一張嘴說話，這聲音不一定能大一分，總有人的聲音比幾個人合力還要更響亮一點。</p>

但選舉上的一票之差，就是過與不過的區彆。至少從章程上看，議員和議員的選票之間沒有高下之彆，不會有宰相議員一次十票，白身議員一次半票的。</p>

投票前，影響力或有不同，但投票後，任何一票都是相同的。就像現在的議政會議一般。有了十年的議政會議為例證，李承之覺得，韓岡、也許還能包括章惇，他們分享天子權柄的打算，用不著懷疑。</p>

如果一直以來，章惇韓岡兩人的行事作風，都如今天這般強勢，李承之肯定不會有跟這兩位分享天子權柄的想法，那太天真了。</p>

正是兩位宰相，包括已經告病的蘇頌，這些年來時時保持著謙遜和尊重的態度，才會讓議政們願意相信他們，跟著他們走下去。</p>

所以說，兩位宰相現在到底是什麼意思？</p>

“大議會的議員，是尊位，也是負擔。不是用來爭權奪利的，是要來做事的。”</p>

之前稍稍輕鬆了幾句，韓岡的態度又複強硬。從他的話中，讓人感覺彆有意味的成分越發的濃重起來。</p>

“公堂上斷錯一樁案子，受苦的是一家人。議政會議上一條錯誤文案發到地方上，就是千家萬戶受累。外麵看位高權重，但哪個職司不是要兢兢業業的去做，一日二日萬幾？”</p>

韓岡偏頭看向圓桌旁，乾瘦病弱的一名議政，“去年潭州報水災，要開倉，要免賦，路中卻說災情不重，指稱潭州知州妄報災傷，是芸叟奉朝廷之命，連夜南下查明了真相，水土不服病了一場，身子骨到現在都沒好。”</p>

張舜民沉默的點點頭，瘦削的身子裹在寬大的官袍中，背貼著又寬大一倍的椅背，更是顯得弱不勝衣。</p>

去年潭州的災情並不大，受災範圍不廣，受災人數也不多，潭州知州想討好地方，混個好名聲，刻意報稱災情嚴重，希望朝廷能減免稅賦。正是張舜民前去查清了真相。最後潭州知州被追奪出身以來文字，發配雲南，做出這種事，朝廷沒半點人情可講。</p>

“前年，河北三萬禁軍換裝，是仲謀去了河北督促著編列名錄，注籍造冊，六個月在真定、定州、大名、京師來回往返近萬裡，心力交瘁，回來後就病倒了，將養了一個多月才恢複過來。”</p>

樞密院直學士張詢謙遜的點頭，微有自得之色。正是參與整編河北禁軍的這份功勞，讓他一躍進入議政的行列。</p>

“要說吃苦，還要看看存中，景叔。”章惇看著前後兩任鐵路總局主官，三十七位議政，就數他們兩人膚色最黑，“天南海北跑了幾萬裡，一年就有一兩個月能在京師。”</p>

兩位宰相肯定是通過氣了，也達成了協</p>

議，所以才會刻意把默契表現出來。</p>

給議政們的壓力，也越發得大了。章惇、韓岡的表態如此明確，對於他們交代下來的事情，沒人敢不認真對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