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五十八）</p>

韓岡再次見到章惇的時候，已經是當天晚間了。</p>

章惇在軍器監，以首相的身份，遍賞有功之人，並主持午宴，親自為研發出蒸汽機的一乾大工祝酒。</p>

而韓岡，在開寶寺，也親眼見證了這個世界上，第一座鋼筋混凝土為主體結構的大型建築的開工典禮。也見到了，他提供創意的一係列建築手法，以及建築工具的實際應用的效果。</p>

用鋼筋捆紮起來的圓柱形網籠放在中間，外麵還有一圈木質圍板，就是柱子的原型。往裡麵灌充攪拌好的混凝土，等水泥凝固之後，便是比金絲楠木還要堅實的撐殿巨柱。</p>

用蒸汽機驅動的滾筒攪拌機，比後世的成熟產品要簡陋許多——儘管後世的也已經極為簡陋——但比起人手來攪拌，肯定是省力，同時成品的效果會更好。</p>

甚至天王殿的地基，也是用鋼筋編好經緯，鋪平於地麵，再澆注混凝土——或者說，韓岡為了省事，仿效後世生造出的新字‘砼’。</p>

以近乎於浪費的手法，來建設新天王殿，韓岡在提出自己的意見時，便惹來了許多非議。便是章惇，也說了幾句。</p>

不過為了能夠儘快的提升經驗值。水泥、鋼筋等建築物資，朝廷撥出了許多，隻為了能夠在這座天王殿上，將各種新式的建築手法，都演練一遍。所有的建築費用都是來自寺中善款，宰相們最後也是樂得大方。</p>

如今木已成舟，章惇再提起此事時，也隻是好奇於這座新式建築，到底能不能實現韓岡的目的。</p>

“等明年看吧。”韓岡道。</p>

“這麼快？”章惇驚訝道。</p>

“放心，再怎麼樣都不會像旁邊的那座塔，一修二十多年才建好。”韓岡笑答。</p>

開寶寺的那座琉璃塔，是原俞皓所造木塔於仁宗慶曆年間被雷火燒毀之後五年，才開始修建。自慶曆至治平，再到熙寧，用時二十餘年，方告竣工，的確是創下了京師建築的最慢記錄。</p>

章惇也笑了幾聲，又問：“宗澤還沒有消息？”</p>

韓岡搖頭：“沒有。”</p>

“子厚，玉昆，說什麼呢？”張璪插話進來。</p>

儘管暮色將臨，兩府依然齊集一堂。天子大婚在即，朝堂太多事，又有各種事分心，白天做不完，隻能晚上聚在一起。</p>

“遼國的事。”章惇道。</p>

張璪笑道：“這麼些天都沒動作了，遼人看起來不像要打仗的樣子。”</p>

韓岡道：“如果給耶律乙辛看到破綻，他不會介意咬一口試試的。”</p>

曾孝寬問韓岡：“河東方向上，要不要加派兵馬？”</p>

“暫時不必。”韓岡道：“河東代州屯有重兵，神武軍雖孤懸在外，不過寧家台城新造，擁兵五千，輕重火炮一百零三門，遼人急切間也攻取不下。”</p>

“外事不必多慮，看耶律乙辛他怎麼選，我們再做應對。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韓岡道，“倒是荊湖北路，今年水患不小，今天嶽州、江陵都告急了。”</p>

“南路的潭州也說今年洞庭水勢大於往年。”</p>

目光都聚集在章惇身上，荊湖兩路可算是章惇的勢力範圍。</p>

章惇道：“可自議政中遣一人為使，都提舉救災、賑濟及災後安置等事。”</p>

熊本訝異問道，“李湜才具不差，還是本路轉運使，何不由他主持？”</p>

“唐義問在鄂州，必為掣肘。”</p>

韓岡皺起眉：“唐介的兒子？”</p>

“就是他。”</p>

韓岡哼了一聲，以作回應。</p>

王安石於熙寧時初用事，政事堂中五人，所謂生老病死苦，其中給他氣死的參知政事，就是唐介。唐介曾攻文彥博，逼得文彥博罷相，但後來其次子唐義問投入文彥博門下，為其驅馳。如今積累資曆，也爬到了鄂州知州的位置上。</p>

這些舊黨孑遺，就像是蚯蚓、鼠婦，乍一看都看不見，但把石頭一翻，下麵藏著一堆。</p>

章惇對眾人道：“救災如用兵，帥無威儀則難服眾，難服眾則難治事。李湜資望太淺，難以服眾，依惇之見，以議政提領為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