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三十八）</p>
雨車身上塗著大大的‘五’字的大號四輪馬車停在了身前。</p>
站牌下的文祿，連忙跟著身邊其他候車的乘客一起，挨個交上五文錢，登上了這輛開往東京車站的公共馬車。</p>
公共馬車車廂寬敞，比府中的任何一輛馬車更高更大，同時也更長。車廂兩邊和頂上都有窗戶，不過都是木窗。兩排座位人挨人，能坐下小二十人。不過一多半是去東京車站，行李往中間一放，十七八人立刻連擱腳的地方都沒有了。</p>
坐在文祿外側的一個破落戶，兩隻簍子放在腳邊，向文祿這邊擠了一下，看了眼文祿身上的穿戴，笑著問道，“這位員外，是回鄉？”</p>
文祿不想搭理，冷淡的嗯了一聲。</p>
破落戶也不知禮數，看不出文祿的臉色，仍是一張笑臉：“聽口音，員外當是從西麵來吧。”</p>
上車後一句話沒說，哪來的口音讓人聽，文祿心中一跳，忙道：“南麵，應天。”</p>
“就空著手回去？怎麼不帶些京裡的時貨？”破落戶一驚一乍起來，“京師裡的好東西太多了，應天那邊都找不到的，隨便帶點回去，轉手就是一倍的利。”</p>
文祿又仔細的看了他兩眼，就是一個破落戶，不是他擔心的那種人。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沒洗，一塊黑一塊灰，已經看不出底色。</p>
悄悄的向另一側挪了一點，文祿冷淡的道：“家裡有事，趕著回去。”說著把頭扭向外麵，不準備再搭話了，這種上車就搭話的，多是些騙子。今晚是夜行車，明兒一早就要登門送信，文祿可不想節外生枝——老國公的吩咐最是要緊。</p>
風聲緊了，一切要小心。不用六郎說，文祿自己就能感覺得到。</p>
老國公住進醫院才半天，硬是被鬨得隻回家去。就是寄上一封信，還走不得官中的郵政，還得自己送出去。</p>
幸好一進開封，就沒有跟這樣一起進府，而是派作暗子，安頓在外宅中，不然今天也出不來了。</p>
想到這裡，文祿摸了摸藏在懷中暗兜的書信，一切安好，方安心的閉上了眼睛。</p>
公共馬車向著車站飛馳，不知出了何事，忽然就慢了下來，漸漸減緩，然後停了。</p>
文祿一下就睜開眼睛，車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麵用力的扯開。</p>
一個軍漢出現在車門外，衝著裡麵嗬斥道：“下車，下車！”</p>
有錢有身份的人出行不是坐自家車，就是直接雇車，公共馬車的乘客都是些普通人。享受不到赤佬們恭恭敬敬的待遇，也不敢抗議被打斷的行程。雖不知道是什麼事，馬車上的乘客還是一個個提著自己的東西依言下車。</p>
文祿心驚膽戰的從車上下來，手腳都僵硬了，差點踩空，還是前麵下車的破落戶扶了一把，才沒摔倒。</p>
站穩了一張望，文祿就立刻放下了心。</p>
前方大路路口處，正有兩部人馬從左右而來，轉上通向車站的大路。浩浩蕩蕩，數以千計的士兵，占去了大道的大半路麵，也擋住了馬車的去路。</p>
兩部人馬涇渭分明，各占了道路的左右，中間是騎在馬上的軍官，約束著行進中的隊形。</p>
左右兩部士兵都背著鼓鼓囊囊的雙肩背包，不過其他裝束就完全不一樣了。</p>
走在左麵的一部很好認，至少京師百姓一眼就能看出。文祿身邊就有人指指點點，低聲說那是神機營。</p>
隻有神機營士兵的背包上會橫放著防水油布包裹的火槍——右邊的那一隊，一人多長的斬馬刀全都扛在肩上——還有那件由褙子改造而來的窄袖帶扣的外袍，也是禁軍中的獨一份，把左右衣襟扣上，再把腰帶一束，背挺肩張，人看著就精神。</p>
扛著斬馬刀的一隊也背著同款式的雙肩背包，背包外還勾著一個包裹，看外形是重弩，很可能是最新的鳳凰弓。外袍是褙子，夜色下顏色發暗，在火光的映照下，也分辨不清，不過跟隊列前方的軍旗同深淺，應該就是大紅色。</p>
文祿眼睛眯了起來，不用彆人介紹，洛陽城中就有同屬一部的四個指揮，再熟悉不過了，那是虎翼軍——捧日、天武也是紅色褙子，但上四軍豈會輕動？</p>
看這兩隻隊伍正往東京車站方向去，文祿不禁就在想，這是要去支援河北的嗎？身邊也是有人興奮的在說著同樣的猜測——遼人兵臨邊界，消息傳出。</p>
這可真是好消息。</p>
如果是派出去的是不肯與奸賊同流合汙的將領，聯絡起來。如果是那些奸賊的黨羽，那他們對朝廷的控製就會降低。不管怎麼說，京師內部空虛，對老國公來說肯定是一件好事。</p>
帶著期待，文祿向前湊過去，問著那攔住馬車的軍漢，“出了啥事？”</p>
軍漢一張死人臉調過來，兩隻眼珠子把文祿上下一打量，便把手一擺，做個一邊去的手勢，連一句都懶得與文祿多說。</p>
文祿一口氣憋著，登時就黑了臉。他在府中的時候，就是登門來的官人們也沒一個這般無禮。恨恨退到一旁，要不是有大事在身，要不是這裡是開封、而不是</p>
洛陽，他文三爺就要這赤佬好看。</p>
文祿退到了一邊，同坐一輛馬車的那個破落戶，不知怎麼卻湊了上去。遞了不知什麼東西，就看見那軍漢立刻就湊過去，交頭接耳起來。</p>
“來人！”文祿冷眼看著，暗暗猜度，卻見那軍漢的手指了過來，“這賊打探軍情機密，抓起來！”</p>
文祿一愣，“機密……我沒有！”</p>
但幾個士兵已經如狼似虎的撲過來，一把將文祿撲倒在地。</p>
脖子、胳膊都給死死的卡住，文祿拚命掙紮，大聲叫道，“我是良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