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二十六）</p>
‘馮京回府了！馮京回府了。’</p>
韓璃心裡念叨著，腳下走得飛快，要不是怕被罵，早就跑了起來。</p>
不過也跟小跑差不多了，難得能在祖父麵前露露臉，韓璃也是興衝衝的，剛剛打探到了消息，就趕著跑了回來。</p>
來到祖父日常起居的堂屋前，韓璃喘著氣問，“翁翁在裡麵嗎？”</p>
“正在裡麵跟資政說話。”守在門前的親隨點了點頭，又壓低了聲音，湊近了道，“聽起來不太好，哥兒還會待會兒再進去。”</p>
韓璃隔著人向裡麵張望，“可翁翁命我得了消息就進去。”</p>
麵對小主人，親隨也很好說話，“那哥兒就先進去，抽空了再說話。”</p>
“那好。多謝五哥了，五哥家的兒子有三歲了吧，我在大相國寺買了些嶺南的果子糖，晚上給五哥送來。”</p>
韓璃笑著陪了兩句好話，然後就飛快的溜了進去。</p>
但進了堂屋，他失望地發現，廳中的確沒人關注他，隻有他的父親韓宗儒向他擠了擠眼睛，又打了一個哈欠。</p>
自家的祖父和叔祖各自有一幫朋友、門生要見，甚至每天都難見上幾麵，隻能在晚上碰個頭。</p>
現在天還亮著，遠沒到夜漏更深的時候，可祖父、叔祖就已經回來了，兩人相對而坐，容色肅穆，還有堂叔、堂兄也是同樣的表情，就隻有自家父親輕鬆得很。</p>
到底出了什麼事？</p>
感受到了堂屋中的氣氛，韓璃不敢貿然的撞上去，小心的閃到了牆角，悄悄的往他的父親那邊挪過去。</p>
“怎麼可能這麼快？”韓維都沒看到孫子進來，緊攥著拳頭，一下一下的砸著扶手，“說起兵就起兵了。”</p>
“十萬兵馬，十萬兵馬。”韓縝也是似怒似笑，“乙辛是怎麼做到的！？”</p>
韓維、韓縝兩兄弟，仿佛夢囈般的說著不可能。</p>
“阿爹，到底出了什麼事？”</p>
“還能是什麼，北虜來了唄。”韓宗儒笑得跟彌勒佛八九分像，說得卻是噩耗，“竟然這般快。之前還以為出考題呢，原來是報信。”</p>
這條緊急軍情並不是來自於政事堂的通報——或許在政事堂看來，之前已經派人暗示過了——而是韓家通過在遼國的渠道所得到的消息——靈壽距離遼境實在是太近了，十年前也遭逢遼國入寇，容不得韓家不小心。</p>
韓璃隻聽了前兩句就懵了，都沒聽到了下麵的話。要不是下意識的捂住了嘴，他怕就要叫了起來。</p>
“北虜怎麼就要起兵了？”韓璃用著自己最小的音量來叫著。</p>
想起方才祖父所說的十萬兵馬，韓璃頓時連汗都沒了。</p>
韓宗儒用近似於耳語的音量悄聲告訴兒子：“北虜遲早要來，隻是這次的情況不對。要不然何至於你祖父和叔祖會這般模樣。”</p>
好像痔瘡破了一樣——這一句，韓宗儒卻沒敢說出口。</p>
儘管已經得到了遼軍即將入寇的緊急軍情，但之前連遼軍集結的消息都沒收到，就突然得知遼人的主力都已經到了邊境不遠處，這讓韓縝和韓維兩兄弟隻能對坐搖頭，大呼不可思議。</p>
韓縝、韓維都不是對軍事一無所知的書生。</p>
或許在仁宗朝，隻知道舞文弄墨的純粹文士能夠身居高位，但自西虜崛起之後，對軍事懵懂無知的朝臣，就很難在北地的軍事要地和重鎮擔任主官了。</p>
而韓縝和韓維，都有在河北、河東、陝西的要衝之地，擔任過知州和經略安撫使的經曆。</p>
有著豐富經驗的他們很清楚，將十萬兵馬調集一地，到底是多大的麻煩。</p>
“十萬兵馬……耶律乙辛到底是怎麼瞞住了所有人？”</p>
韓維看起來就像是想拿拳頭捶自己腦袋，好來個靈光一閃。</p>
韓縝也是陷入驚怒和迷茫之中：“再是擅長遊牧，也不至於悄無聲息。”</p>
契丹長於遷徙，遼主禦帳捺缽四方，常年有十萬人隨行。</p>
但大軍十萬和禦帳十萬截然不同，禦帳之中，臣仆女眷占了大多數，他們的日常消耗與大軍所需的糧草軍資完全不同。</p>
而且捺缽行走的路線固定，沿途都有預備好的庫房和草場。而十萬大軍都從各地征調而來，開拔前的準備，路途上的消耗，以及到底，都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安排妥當。</p>
儘管比大宋這邊調動禁軍肯定要簡單許多，可終究不是春來踏青，說走就能走，最多隻消準備一兩天。</p>
“那是遼國啊。”</p>
韓宗儒輕拍了兒子後腦勺一下，“要是遼人當真有這等能耐，大宋早就敗亡了。”</p>
“會不會是鐵路？”</p>
韓璃的聲音大了點，讓耳朵尖的韓縝給聽到了，當即大叫，“要是遼人修好了鐵路，家裡會收不到消息？”</p>
韓璃的臉一下紅了，弓起背，想把自己縮起來。</p>
十萬兵馬都是活物，能走夜路、小道，專找沒人的地方走。鐵路軌道那是死物，幾百上千裡長的軌道</p>
所經之處，無不是大城、要隘，除非派去遼國的細作全都變成了瞎子、聾子，否則如何瞞得過做了百多年死敵的大宋？</p>
韓縝回頭，卻看見了自己的侄孫，“小猴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p>
韓璃可不想被人小猴子長小猴子短的叫喚，隻是他也不敢反抗，垂頭喪氣的道，“剛剛。”</p>
“知道遼人為什麼不可能是用鐵路來運兵嗎？”仿佛考試一樣，韓縝問著侄孫。</p>
“修不起來，修起來了也用不起來。”</p>
據韓璃所知，遼人這些年的確都有在建設鐵路。隻是北地酷寒，修築著實不易。連接南京析津、東京遼陽的鐵路，修了七八年了都沒全部完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