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麵是韓岡信中的內容，另一方麵，是自家嶽父和韓岡之間竟然能夠鴻信往來。</p>

包綬曾聽聞，富弼一直都很賞識韓岡，韓岡對富弼也禮敬有加，甚至為嫡長子定了富弼的孫女。</p>

但文彥博跟韓岡的關係，卻十分惡劣。昔年韓岡任職京西，文彥博在他手裡很是吃過幾個啞巴虧。之後，兩邊便是勢同水火，雖然因韓岡坐穩宰相之位，讓文家不得不設法彌補關係，可這關係應該還不至於達到兩邊寫信互通消息的地步。而且這是要行尹霍之事，韓岡怎麼就敢事先透露給文彥博這樣的老對頭。</p>

直到此時，包綬依然猜不透韓岡的想法。</p>

“當真要做伊尹。”</p>

“拗相公找了個好女婿。”</p>

“五年……章惇有苦說不出啊！”</p>

“大議會……有點意思。”</p>

“終究是膽小。”</p>

文彥博一邊看著邸報，一邊喃喃自語。</p>

臣不密，失其身，就是前幾年，包綬也沒見文彥博會自言自語，泄露心中所想。</p>

瞅著嶽父的銀須皓首，包綬心道，看來是年紀大了，嘴也碎了。</p>

不知過了多久，文彥博合上邸報，“信上寫的倒是都做了，看來韓岡沒誆騙老夫。”</p>

包綬能在嶽父的話語中聽到幾分得意。</p>

當朝權相對自己還能有足夠的尊重，對任何一個官員來說，都是足以自傲的一件事。</p>

不過放在文彥博這等元老重臣身上，就不應該了。</p>

文彥博入兩府的時候，韓岡都還沒出生，至於因為小輩的一點敬意就如此開心？</p>

‘真的是老了。’</p>

包綬開始為嶽父擔心，韓岡會寫信來，多半是要拉文彥博下水，以文彥博現在的情況，還適合入朝嗎？</p>

“看來韓岡沒有誆騙老夫，當真是都做了。”文彥博並沒有注意女婿的心思，抬起頭，問包綬，“君航，你怎麼看？”</p>

“本來小婿看前些天的消息，還以為宰相會上表太後，請另立新君……之後又得知韓相公給嶽父的信中內容，便更確定了。”</p>

“是啊。”文彥博歎道，“沒想到他當真是想做伊尹。”</p>

包綬點頭承認，“小婿也的確是沒想到。”</p>

做霍光比做伊尹安全，立了新君之後，隻要謹守臣禮，富貴終老，恩澤三代並非難事。但做了伊尹，不管日後如何，待天子複辟，族滅就是唯一結局。</p>

之前不管韓岡信中怎麼寫，文彥博和包綬都沒覺得他是當真要行伊尹之事。</p>

就是現在當真已經做了，包綬也絕不相信韓岡會當真。</p>

“君航，在你看來，此事如何？”</p>

“舍易取難，掘坑自埋，小婿隻覺得韓岡之行有悖常理。”</p>

“你確定這是韓岡主導，不是蘇頌、章惇？”</p>

“嶽父早有定見，何須小婿多言。”</p>

文彥博撚須，“出主意的肯定是韓岡。遇上當今的這位官家，蘇頌年邁，隻會辭官，章惇氣盛，隻會廢立。唯有韓岡，好名重利，氣學、官位，兩邊都舍不得放下。不過……這身家性命，韓岡是更不會放的。有乖人情者必有情弊。你覺得韓岡是為何如此大費周章？”</p>

包綬輕聲道，“除是天子年壽不永，非此，韓岡就是自取死路。”</p>

隻有皇帝早亡，才會讓韓岡不懼怕日後的報複，否則遲早有人會貪圖複辟之功。</p>

“放太甲於桐宮……你當伊尹有這麼好當嗎？留皇帝在就是一條禍根，萬一皇帝早夭，他難辭其咎，把皇帝廢了才最乾淨。”</p>

“那嶽父看，韓岡是為何如此？”</p>

文彥博冷笑，“韓岡他大儒做久了，拉不下臉皮來。好名，又不舍實利，首鼠兩端，隻得如此。不過他也聰明，弄出了一個議會來，想把天下人都拉倒他這一邊。”</p>

包綬搖搖頭，“大議會，此事不易措辦。”</p>

“是不易，這不是說了嗎。”文彥博指著邸報，“大議會怎麼辦，議員怎麼分派，這些天都要召集議政和元老共議。”</p>

“嶽父打算去？”包綬就想知道這一點。</p>

“當然。”文彥博毫不猶豫，“靜極思動，老夫在洛陽也是太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