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1章 易法變製隳藩籬(七)(2 / 2)

宰執天下(校對版) cuslaa 2816 字 7個月前

“還有趙宗佑的兒子,也承認其父這些日子多方奔走,多日夜不歸宿。”</p>

“趙宗暉的三子也招供了。”王居卿刻意壓低了聲線,“甚至指證趙宗暉有不軌之心。”</p>

“真是好孝子啊。”馮從義道。</p>

韓岡搖頭,“十幾歲的小孩子,沒經曆過大事,性子再軟懦一點,隻消吃府中一嚇,要他說什麼就說什麼。”</p>

“相公說的是。濮王府的子孫大多都不成器,很多人還沒審到他們,等輪到了,口供就都有了。”王居卿配合著說了幾句,又問,“相公,接下來怎麼辦?”</p>

“這件事你繼續辦,須得辦成鐵案。”</p>

“下官明白。天子那邊呢?”</p>

“該大婚就大婚,不影響的。”韓岡道,“你讓華陰侯準備好,天子大婚後就辦那件事。”</p>

王居卿忙點頭,“下官明白。”</p>

“好了,壽明你先回去坐鎮,我這就入宮稟報太後。這件事,不能拖。”</p>

……</p>

韓岡夜入宮禁,太後剛剛醒來。</p>

透過半掩的簾幕,能看見坐在床榻上的婦人,臉色蒼白,兩腮已經凹陷了下去,隻是兩隻眼睛亮得驚人。</p>

這是吃了藥的緣故,不按時服藥,就完全沒有精神。</p>

“臣韓岡拜見太後。”</p>

韓岡低頭的時候,心中一陣酸楚。</p>

太後這一病,元氣損耗甚大,即使現在就康複,想要複原,少說也得一年半載。</p>

“相公來了?昨夜是相公值守,今夜也是相公?”</p>

“今夜是章惇,他現在政事堂。”</p>

兩位宰相,如今在夜中,絕不會同時進入大內。所以韓岡帶著這麼重要的消息進宮,章惇還巍然不動。一方麵因為信任,另一方麵,更是因為安全。</p>

“那明天是誰?”</p>

“樞密使張璪。”</p>

向太後點了點頭,沒說什麼。</p>

但韓岡能看得出來,她的情緒比聽見章惇時稍稍放鬆了一點。</p>

張璪的姐夫叫王經臣,王經臣的外甥女是向經的繼室,而向經便是太後親父。</p>

不過向太後畢竟是向經發妻李氏所生,所以張璪在向太後垂簾之前從來沒有攀過這門親,即使在垂簾之後,也從沒有公然宣揚過,加之這份親戚實在繞了點,前兩年才漸漸為外人知曉。</p>

但有這一點瓜葛親在,又是定儲之夜的參與者,太後對張璪的信任比其餘宰臣還是要多一點。</p>

“相公此時入宮,想必是有要事。”向太後終於說到了正題。</p>

“臣確有要事稟報太後,有關濮王府。”</p>

“方才官家來鬨了一場,說是相公無故遣人圍捕宗室。”</p>

韓岡默然不言。</p>

這件事,他和章惇早就稟報了太後,征得了太後的同意。</p>

不過韓岡不覺得趙煦還會胡鬨,估計是過來探消息的,隻是城府還沒深到能掩蓋心情,態度不會太好。</p>

太後歎息著:“這孩子,怎麼就這麼不知好歹,都不知道誰為他好。”</p>

韓岡道:“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世事向來如此。”</p>

向太後閉起了眼睛,許久沒有說話,好像睡了過去,韓岡耐心的等著。</p>

過了一陣,太後突然又開口詢問,“逆賊都擒獲了?”</p>

“皆已擒獲,一眾男丁皆已押赴開封府審問。據已得口供,濮王府的確有廢立之心,今日群聚,便是在商議此事。不過,趙宗暉、趙宗佑皆指認對方為主謀者,不肯認罪。”</p>

“當然不會認罪。”太後,“相公,你覺得該如何處置?”</p>

“可交由禦史台、大理寺和開封府會審,不寬縱一人,也不冤枉一人。”</p>

“恐怕沒幾個是冤</p>

枉的。”向太後的聲音低了下去,喃喃自語,“想不到朝中有這麼多亂臣賊子。”</p>

韓岡離得近,聽到了,遂回道,“國之有變,難免亂臣賊子。”</p>

“國之有變……國之有變……”太後默默的反複幾句,忽又問道,“相公多讀史書,想必對先人必有所品鑒。吾聽政已十載,比之章獻如何?”</p>

韓岡飛快的瞟了太後一眼,考慮了一下,“章獻有呂武之材,無呂武之惡,當得起一個賢字。”</p>

“哦。”向太後低低的應了一聲。</p>

“但陛下不當與章獻比。”</p>

太後抬起眼,詫異道,“為何?”</p>

“章獻文無教化之德,武無開拓之功,維持而已。陛下十年來勵行教化,開疆拓土,古之帝王亦鮮有可比者,僅有漢文、唐宗區區豎帝可在陛下之上,章獻實不足論。”</p>

“相公謬讚了。”</p>

向太後蒼白的臉上多了三分血色,也多了些笑容。韓岡這個等級的名相的讚許,放在任何一位帝王的麵前,皆足以自豪了。</p>

但她臉上的笑意很快收斂,“那相公可知官家怎麼看我?”</p>

韓岡稍稍一頓,方回道,“天子不是仁宗。”</p>

“是啊,吾不是章獻,官家也不是仁宗。”太後歎息著,“可能是吾疑神疑鬼吧——人病了,就容易疑神疑鬼——但官家的確有些不妥當。”她低聲道,“他要做的那些事,吾要是說出來,都怕相公不信。”</p>

“臣讀過史書,不會不信陛下。”</p>

太後臉上浮起了一個蒼白的微笑,“先帝之事,官家卻不信。”</p>

先帝暴斃宮中,真相其實無關緊要,隻是必須要有人出來負責。這個罪,要麼太後擔起來,要麼皇帝擔起來,其他人都不夠資格。</p>

當初是天子年幼,太後臨朝,這弑君之罪自然就是小官家的。可一旦天子親政,他怎麼可能不發難不翻案?</p>

向太後自先帝出事之後,辛辛苦苦了十年,可不是為了死後給兒子踩上計較。</p>

“先帝之崩,內情早已昭彰於世,絕不容許翻案。”韓岡知道太後想要說什麼,也知道太後想要聽到什麼,他朗聲道,“臣請陛下下詔,皇城使、慶州團練使向綽帶禦器械,仍管勾皇城司。”</p>

雖說自開國以來,外戚便被嚴加管束。即使為將,也隻得‘奉朝請’,不可實際領軍。</p>

但這一般隻是指近親,到了緦麻、袒免這等遠親,管束就沒有那麼嚴格了——以重臣、勳舊之間錯綜複雜的親戚關係,真要嚴格了,不知會有多少人要丟了差事。</p>

向綽是向太後的族叔,向綽的祖父和向太後的曾祖向敏中是兄弟,已經屬於遠親。</p>

自宮變之不久,向綽便開始在宮掖任職,前年就接任皇城司管勾。</p>

帶禦器械,如今雖是給功臣的虛銜,但隻要帶禦器械還在京師,就必須要執行守衛天子的任務。每逢上朝,就會守在皇帝身邊,而且顧名思義,能帶著武器的。</p>

“合適嗎?”向太後問道。這畢竟有些過了。</p>

韓岡道:“臣請陛下釋天下之疑,安臣下之心。”</p>

要證明太後的立場,沒有比這個加官更恰當了。</p>

“就依相公。”太後不再拒絕。</p>

“臣還想請陛下下詔,以向宗旦為中書舍人。”</p>

向宗旦是向家唯一一個由科舉正途出身的子弟,同時也是向太後的堂兄。不僅僅是外戚,而且資曆淺薄,為外製的中書舍人,資格遠遠不夠。</p>

韓岡這是為安太後之心,向太後更不推托,“也罷,一並依了相公。”</p>

點頭之後,她才安心的躺靠了下來,“吾彆的不盼,隻盼著日後能見熙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