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8章 親屈天人九重問(下)(1 / 2)

宰執天下(校對版) cuslaa 2432 字 7個月前

第二百九十三章 親屈天人九重問(下)</p>

意識仿佛是從黑暗無光的深海中浮起,向太後終於從睡夢中醒來。</p>

向太後也說不出到底是哪裡疼痛,就是渾身乏力,仿佛是從骨髓中傳來的冰冷,就像身體裡麵被抽空了一般。</p>

多少年她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再上一次還是自己那個夭折了的女兒剛出生的時候。剛剛生產後的那段時間,因為難產,又差點成了血崩,整個人都是空的,沒有什麼疼痛,就是感覺身體發虛,被人扶著起來走路的時候,兩條腿就像是柳條一樣吃不住力。</p>

到底是怎麼了?向太後都不明白。</p>

自己的眼皮也如同被灌了鉛,沉甸甸的,他費勁了氣力,才勉強將一對眼皮給睜了開來。</p>

圍在床前的人,看著都帶著重影,隻能見嘴巴一張一合,好象是在說什麼,似乎是在很驚喜的叫著,但傳入耳朵裡的聲音,就好似隔了幾堵牆,模模糊糊,讓她聽不分明。</p>

向太後用力的眨了幾下眼睛,眼前的人稍稍清楚了,頭腦也清醒了一點。</p>

方才站在床前的是太醫和宮女,這時已經換了人。</p>

其中一人,是自己的兒子,向太後再熟悉不過他的聲音。隻是傳入耳中的聲音雖是急迫,可其站在床榻前的姿勢,隻一眼,就讓向太後感覺到其中充滿了冷漠和提防。</p>

而另一位男子,身上的紫袍十分顯眼,“是韓……章相公?”</p>

她差點就叫錯了人,幸而還是辨認出了章惇。</p>

接著她就看見章惇彎了彎腰,說道:“今夜是臣值守。”</p>

“吾這是怎麼了?”她又疑惑的問著。</p>

好像之前醒了,又好像沒醒。這個問題似乎問過,但得到的回答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了。</p>

就又聽章惇說:“陛下隻是勞累過度,稍事休養,便可痊愈。”</p>

“娘娘,韓相公也說娘娘是小病,操勞過度了,休息上一陣就能康複了。”</p>

趙煦很是激動地說著。蓬頭垢麵,眼圈發青,儀容憔悴,看著就知道至少這幾日是沒好好休息。</p>

兒子孝順,當然是值得欣慰,但向太後就是感覺有哪裡不對勁,方才剛睜開眼時,那一瞬間的直覺就像是一根刺,紮在向太後的心裡。</p>

“吾這是病了幾天了?”</p>

嗓子隨著說話一陣陣撕扯般的疼痛,讓她儘量把話說得簡短。</p>

“陛下是昨夜忽然病倒的,當時得王中正遣人通知臣與蘇頌、韓岡,進宮探問陛下。”</p>

直到此刻,向太後的腦筋還是有些糊塗,但宰相和兒子之間緊張的氣氛,都不用細思量就能感覺出來。</p>

“卿家辛苦了。”向太後沒有多問為什麼不是趙煦去通知宰相,而是王中正去通知,“官家也辛苦了。”</p>

趙煦和章惇連聲謙虛,太後又問道,“官家,吾這個病,太醫是怎麼說的?”</p>

“太醫也都說,娘娘是因為最近忙於國事,太過勞累,沒有好好休息,以至於元氣耗損,故而病倒。”</p>

與兒子和臣下說著話,向太後便感覺自己的頭腦漸漸的更加清醒了。而自己剛剛醒來時,那一瞬間的感覺,更是像一麵被擦過的鏡子,越發的清晰透亮起來。</p>

庶子的想法,太妃的想法,向太後一直以來,都十分清楚。那自己病倒的這兩天,會發生什麼事,不需要太多才智,也能想得明白。</p>

“這樣啊,吾最近就多歇息一段時間。”向太後對章惇說,把兒子拋到一邊,“章相公,國事上,就拜托相公多費心了。”</p>

章惇低下頭去,“請陛下放心,臣等必儘力而為。”</p>

他眼角的餘光,正正的發現,趙煦的衣角正在顫抖著。</p>

章惇之前聽了太醫們把病情給說了一通,卻是有聽沒有懂。</p>

如今士人少有不通醫理的,章惇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但韓岡強行將太後的病症定為了勞累過度,為了將病情和用藥對應上,幾個太醫就不得不把話說得雲山霧繞,把章惇這個半瓶子醋給糊弄的頭都大了。</p>

他唯一聽明白的,就是太後不能勞累,必須好生的養病。在這段時間裡麵,太後會不會被天子蠱惑,放棄手中權力,誰也保證不了。</p>

幸好太後自清醒過來後,並沒有犯糊塗,而是很警覺的將趙煦排斥在朝政之外。</p>

不論趙煦有什麼想法,隻要太後還有著清醒的意誌,他就沒有任何機會。</p>

比起這兩天的任何時候,現在的章惇,終於將自己繃緊的心弦,放鬆了一點下來。</p>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向太後問道。</p>

有人看了下座鐘:“醜初二刻,四更天,快五更了。”</p>

“官家先去休息吧,這兩天肯定也累了。要是累壞了身體可怎麼得了?”</p>

向太後的吩咐堅定、強硬,不容趙煦拒絕。</p>

趙煦沒有堅持留下,他隱隱的感覺到太後對他的排斥,“兒臣先回去睡了,明日再來侍候娘娘。”</p>

趙煦帶著他的隨從離開了向太後的寢宮,向太後隨即</p>

就問道:“楊戩,官家……還有太妃,這幾日做了什麼?”</p>

楊戩連忙上前,“官家這兩日都在服侍太後,太妃昨夜和今日來過兩趟。”</p>

“就沒有其他事?”</p>

“有相公進宮來主持,什麼事都沒發生。”他停了一下,又補充道,“昨夜就是韓相公坐守在中書門下,又把醫案帶去了太醫局備案。”</p>

向太後皺起眉,這其中種種行動,似乎都有著深意。隻是稍稍細想,頭腦中就似乎有小針在紮,隱隱的有些疼。</p>

她忍著一點不適,對章惇道:“多虧了幾位相公了。”</p>

“不敢。臣等也是不敢冒險。”章惇毫不隱晦的說道。</p>

“這段時間,吾要養病,暫時就不用早朝了。”</p>

章惇抬手取下了頭上戴著的長腳襆頭,拜伏於地:“昨夜探視過陛下之後,臣與蘇頌、韓岡在中書門下簽發堂劄,自今日起輟朝五日。臣等擅興妄為之罪,還請陛下責罰。”</p>

向太後沉默了下去,殿內空氣中仿佛有雷雲聚集,許久,她才問道,“官家和太妃到底做了什麼?”</p>

向太後雙眼半閉,因為越發明顯的頭疼而緊緊皺著眉,又是素服躺在床榻上,但她這時候的姿態和語氣,才真正像一名掌握天下政事的至尊。</p>

章惇毫不猶豫,“若無王中正及時走報,昨夜臣等對禁中之事將會是一無所知。”</p>

要是能夠在這裡就說動太後,那麼接下來根本就不用冒險了,從今以後也不需再擔心那位皇帝會做出什麼事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