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4章 駸駸載驟探寒溫(五)(2 / 2)

宰執天下(校對版) cuslaa 2301 字 7個月前

不過這些口供來自於衛康的親信,以及一乾附賊的黨羽,但畢竟不是兄弟子侄這樣的血親,更不是衛康本人,有些問題是肯定的。</p>

因而又經過一番諄諄勸導,景誠和宗澤才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口供——有些事可以直接報上去,有些事就得打個埋伏。</p>

就像衛康的鐵甲,不過是為了與鄰村爭水而做得準備,兩塊鐵板拚起來就是鐵甲,分開來則可用來攤餅,隻是外形彆扭點。真要下去細搜,家裡存著類似器物的絕不止衛康一家。但這樣的事要是傳出去,又會引起一番軒然大波。還不如就這麼壓下去,然後在州縣中多宣傳宣傳私藏鐵甲究竟會有什麼樣的法度。不然這份功勞,不知要給打幾成的折。</p>

還有衛康伏擊丹徒縣尉的事,照實說,也遠不如將衛康說得更加狡猾狠厲的好,將賊人說得太膽怯,於丹徒縣尉的名聲有損,說得強一些,這樣對戰歿的丹徒縣尉也是一個安慰。</p>

又用了兩日,待景誠將他的那份名為請罪實則表功的奏章寫好,宗澤也將他的奏疏整理完畢。兩份奏章中的內容經過很好的協調,重要的關節都可以相互映證,細節上有些參差,乃是必不可少的偽裝。</p>

不過在宗澤給韓岡寫的密信中,倒是一點沒有隱瞞,原原本本的將整件事說了一遍。</p>

給朝廷的奏章送出去,景誠和宗澤終於可以鬆了一口氣。</p>

總算是結束了。</p>

儘管還有許多善後事務要處理,但提供給朝廷那邊的材料,足以給此番謀逆大案下定論了。</p>

是功是罪,是賞是罰,就看朝廷那邊怎麼認定了。</p>

景誠、宗澤兩人,也終於有閒暇坐下來先喝杯茶。</p>

火爐上吊著一柄小巧的長嘴銀壺,裡麵正燒著水。景誠手持蒲葵扇,輕輕的給紅泥小火爐扇了兩下風,又從一支銀蓋玻璃小瓶中,取出了兩塊金花小龍團來。小心的拆開外麵的金帛,又將價比黃金的團茶塊更加小心放進茶碾中。</p>

景誠有條不紊的準備著茶湯,宗澤靜靜的看著,忽然開口:“宗澤戰前臆測太多,倒是讓誠甫兄見笑了。”</p>

景誠抬頭一笑,“倒也沒什麼,如果事情生在關西,汝霖你可就是算無遺策了。”</p>

“不。”宗澤肅容說道,“若是在關西,賊人根本就攻不下任何一間村寨。就是關西鄉中十二三的少年,若有個一兩百,手持兵械,也能贏得了他們。”</p>

“是嗎。”景誠一聲輕噫,心中自是不信。</p>

“關西的蒙學、小學,每天都有半個時辰的時間,用來列隊操練。雖然隻是排列隊形,練些強身健體的拳腳功夫。但到了冬季保甲操練時,蒙學生上場演武,陣型隊列比他們家裡的父兄強上許多。”宗澤像是要傾吐些什麼,“三年蒙學,不隻是讀書識字,更重要的是增長見識,同時也在學習的過程中,學會恪守紀律。這才是精兵之本。”</p>

“或許吧,但江南民風與關西畢竟不同。汝霖你鄉貫兩浙,想必比我更清楚。”</p>

宗澤默然不語,搖了搖頭。</p>

景誠雙手推動著精致的小茶碾,將茶團一點點的碾碎,頭也不抬的問道:“此次兩浙變故,有明教擔下來了。但相公日後打算怎麼處置,是否就這樣。”</p>

“誠甫兄怎麼看?”</p>

“此番事變,雖有明教作祟,實肇因絲廠,此事不寢,工人依然受東主盤剝,長此以往,其何以堪?以我看來,日後火焚廠房之事必將再現。”</p>

宗澤默然片刻,道:“張因考績下中,展磨勘三年,段煒任滿轉遷宮觀,段將老邁,將斥其自乞骸骨,而陸子石素無官聲,宗澤出京前,禦史已經上表彈劾。過幾日,將會有一份朝報往各路軍</p>

州,想必會給人提個醒。”</p>

景誠停了手,對宗澤搖頭,“恐其不易。”</p>

宗澤道,“佃農鬨佃之事自古未絕,士卒鬨餉也年年都有,工人為了工錢鬨事又何足為怪?官府隻要維持住不將事情鬨大,最終他們會取得一個平衡。而且此番事後,想必江南也不會有幾家絲廠,再敢於苛待工人了。”</p>

民不可輕。民畏官,但官也一般畏民。</p>

兩浙百姓的兩稅和身丁錢,多是以絲絹的形式繳納。所以江南就產生了一種專門用來繳稅用的絲絹。正常隻能織一匹的生絲,繳稅的絲絹至少能織出兩匹來,黑心一點甚至能能織出五匹。</p>

這類絲絹上的經緯線,最惡劣的情況,稀疏得能鑽過蚊子。宗澤曾見韓岡拿了一匹到中書,半開玩笑的說,連紗窗都做不得了。在過去,朝廷會把這類絲絹當做軍餉下去,不過韓岡治事之後,不合標準的絲絹都被禁止下,而是按照產地回原州縣,讓當地官員自己處理。</p>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p>

這是宗澤聽韓岡說的,不僅僅是上級對下級,百姓對官府依然有辦法。最壞的情況,就是揭竿而起。</p>

麵對雇主,百姓又豈是好欺負的?隻要官府不乾涉太多,遲早會有一個平衡出來。</p>

“但願如此。”景誠說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