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說得有理。”韓岡道，“等到了兩浙後，汝霖你可向提點刑獄司多借些人手，若有變，可金牌急腳上京，至少兩個指揮的神機軍能調出來給你。”</p>

宗澤心中一凜，“當不至於此。有官府……”</p>

“汝霖！”韓岡打斷了宗澤的話，“當往最壞處做打算。我曾聽說過西域的一句諺語，麵餅總是塗了肉醬的那麵先落地。”</p>

“下官明白了。”宗澤一瞬間的惶惑之後，又恢複了冷靜，斬釘截鐵的說道，“但下官會竭力阻止事態惡化到那般田地。”</p>

“相信汝霖你一定能做到。”韓岡展顏笑道。喝了口水，他又道，“如今鐵路縱橫如阡陌，千裡之行隻需數日。日後穿州過縣的賊人將會越來越多。像這一回的煽惑、縱火的案子，隻靠一州一縣，要破案著實不容易，甚至交給一路都吃力。若是有人沿著鐵路犯案，從揚州行到定州，這樣的賊子憑現有的人力怎麼抓？”</p>

……</p>

躺在搖晃的床上，宗澤久久沒有入眠。已經在南下的路上，他還在想著韓岡早間說得那些話。</p>

尤其是最後，韓岡透露了要設立新衙門的打算，很有可能要在維持鐵路治安的軍隊之外，增設一個專一用來捕盜的衙門。那時候，追捕江洋大盜，可就是由這個衙門，在各州縣和提點刑獄司的輔助下來進行。</p>

不知道到時候，會被人怎麼說了。</p>

宗澤暗歎道。</p>

就像這一次的事。韓岡剛剛推動朝廷頒下鼓勵工業的詔令，突然間就出了漏子，必然會有人開始攻擊韓岡的政策。宗澤匆匆南下，便是要解決這個問題。</p>

宗澤很明白，這些攻擊，隻要他把差事辦好就能解決了。把他派去江南做什麼？就是把幕後黑手挖出來，然後將責任全推到他們身上去。至於那些殘苛貪婪的工廠主，韓岡也給了他處置的權力，要不然也不會多費唇舌說了那麼多。</p>

這也是改製帶來的問題。儘管韓岡沒有明喊著變法、改製。但在不知不覺間，韓岡已經將製度改變了很多。</p>

宗澤就在韓岡身邊，對此看得十分清楚。甚至還聽韓岡說起過，他對城市與農村的看法——韓岡當時使用的詞彙很陌生，但宗澤的確是聽懂了。</p>

一直以來，農村與城市在經濟上最大的區彆，便是一個是生產者，一個是消費者。</p>

城市雖富，可財富皆來自於四方田畝。尤其是開封，富麗甲於天下，但百萬軍民，皆仰食於江南，文武百官，俸祿皆來自於四方。</p>

但隨著開封府的工業開始展，鋼鐵、玻璃、等產業占據了各自大半市場，來自於工業上的財政收入，其實已經過了開封府界之內的夏秋二稅，與包括鐵路印花稅在內的商稅一起，占據了總稅賦的近八成。</p>

這一方麵有開封府界內的田土多屬於世家大族，稅賦本少的緣故。另一方麵，也的確是開封工商大興，遠過舊年。十年間，開封稅收增長兩倍有餘，單單隻靠田畝兩稅，怎麼也不可能有如此迅猛的增長。</p>

但在韓岡眼中，舊日的財政體係，已經不能適應日漸繁盛的商貿體係，甚至連政治體係，都遠遠跟不上時代的變化。</p>

“開封府內，以六曹治民，以兩廳理民，以三院安民。但鐵場戶口，不在開封府內。”</p>

這是前段時間，韓岡私下裡對宗澤說的。</p>

來自於鐵廠的稅賦……朝廷壓根就沒收過鐵廠的商稅。鐵廠的盈利，直接就送進國庫了。要研，要改建，要增產，決定權都在朝廷手上。收稅？那朝廷要虧多少錢？！</p>

宗澤知道，韓岡對此一直都有想法。可韓岡到底要怎麼改變，宗澤並不清楚。</p>

他隻知道，這個天下，就像他現在乘坐的列車，已經在韓岡設定的軌道上跑得越來越快，快得無法再停下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