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道近途遠治亂根（上）</p>

大遼的冬天是殘酷的，同時也是荒涼的。</p>

在耶律乙辛手上的千裡鏡鏡頭中，隻有大塊大塊的白色，以及零零星星的灰黑，看不到半點活動的生靈。</p>

但不論如何殘酷，如何荒涼，這都是他的領地。</p>

天地寥廓無極，大遼的國土也一眼望不到邊際。</p>

兒郎們在此遊獵，附庸們則紛紛彎著腰走進屬於他耶律乙辛的禦帳。</p>

辛勞一生，農夫運氣好能攢下百十畝地，牧民最多有個幾百頭羊，做工匠的得到一間工坊，做官人做貴人，大概也就能得到一個頭下軍州，以及皇帝麵前的一點情分。</p>

如自己一般，以一生時間，得到一個幅員萬裡的國家，還有什麼樣的人生更有成就感？</p>

耶律乙辛想不出來，也不覺得會有。</p>

即使這片土地遠不及南方的鄰居富庶。</p>

耶律乙辛很清楚，如果是在南方，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如今的成就。就像南朝的那位年輕的宰相，縱然有天縱之資，又深得軍民之心，可他這輩子都彆想弑君篡位，等小皇帝親政之後，想有個好下場都難。</p>

可惜了那樣的才乾。當年耶律乙辛還聽說，南麵的那位宰相還打算生聚十年，等自己死後，遼國內亂，然後趁機北上。現在看看，期以十年的究竟是哪一邊？</p>

耶律乙辛這兩年對南方的擔憂越來越少，宋國主弱臣強，這內亂的局麵本就是明擺著，耶律乙辛當年就經曆過這樣的局麵，雙方必須有一個倒下，才會有一個安定的結局。</p>

若是日後南朝的那位宰相輸了，是不是在這邊給他留一片地？送他十個八個頭下軍州都是值得的——隻要他不嫌這邊太荒涼。</p>

耶律乙辛知道對方會怎麼想，對久居東京的南朝人來說，即使是最繁華的析津府都是荒涼的，更不用說鴨子河畔或是臨潢府旁的山林和草原。</p>

沒有親眼看過，隻是聽人描述，耶律乙辛實在很難想象，連同宮城和皇城在內，有著五重城牆，最外圍的一重城牆甚至有上百裡長的巨城，究竟是什麼的一副模樣。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宋國的東京城，絕不是大遼國中的任何一座城市可以媲美的。</p>

根本就不用指望南朝人會像自己一樣，欣賞這獨屬於自己的一望無際和渺無人煙。</p>

不過太荒涼也非是好事，至少對圍獵不是個好消息。</p>

“這裡還能捕到獵物嗎？”</p>

耶律乙辛放下手中的千裡鏡，側過身，問著身後的完顏部之主。</p>

“回避下的話，自入秋後，小人就把這一片山林給封起來了，不讓人進去狩獵采藥。養了半年，要獐子有獐子，要野豬有野豬。就是虎熊，也是有的。”</p>

完顏劾裡缽畢恭畢敬的回答著。</p>

完顏部之主，在白山黑水之間，人人皆敬稱太師而不名的完顏劾裡缽，站在大遼皇帝的麵前，眉目間所流露出來的謙卑和恭順，是他的部眾在背後完全想象不到的。</p>

但即使他們看見了，也不會覺得哪裡的有問題。</p>

大遼的皇帝，受到怎樣的尊重都不為過。尤其是耶律乙辛這樣對女直人頗多照顧和信任的皇帝，在女直各部中，更是受到普遍的崇敬。</p>

耶律乙辛對完顏劾裡缽道：“春夏秋冬四時捺缽，也就你們這邊最讓人省心。換做其他幾處，總是鬨得讓人待不住。”</p>

“陛下，是不是捺缽的地方不太好？小人聽人說過，靠海太近，被風吹得多了，容易骨頭疼。”</p>

完顏劾裡缽話說得魯直，卻透著濃濃的關心。</p>

“平州是個好地方，冬天歇著其實不差，就是南北兩邊吵得慌。”</p>

“上次阿骨打回來也說鬨得厲害，他從早上一直守到夜裡，也不知道怎麼有那麼多話說的。他自己都累得不行，就擔心陛下會不會累到。”</p>

契丹乃以遊牧為生，立國之後，亦未改遊牧之法，遼國國主每年皆按季巡遊四方，四時行在之所號為捺缽。</p>

在過去，四時捺缽的位置，大體固定，延續了百多年。但耶律乙辛自登基之後，很快便改動了捺缽的位置，以適應國內的變化。</p>

夏捺缽，在鴛鴦濼，維持對宋人的壓力；秋捺缽在臨潢府外；冬捺缽，放在了靠海的平州，儘可能的靠近他的財稅中樞。</p>

隻有春捺缽的位置保持不變，為了更好的控製住女直，在鴨子河畔舉行的頭魚宴，耶律乙辛怎麼也不可能放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