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十九）</p>

一殿皆驚。</p>

韓岡話音甫出，王安石就變了臉色。</p>

他想做什麼？李定瞪著韓岡。</p>

朝會或再坐後，臣子留對並不鮮見。朝會上要處理的議題很多，許多事無法深入的去了解，所以天子經常會在事後留下一二宰輔、重臣，來詢問詳細。但自請留對的情況，在王曾設計乾掉丁謂之後，可是十分稀罕的一件事了，偶有發生，全都是要針對某位重臣。</p>

眾目睽睽，韓岡麵無異色，重複道，“有關兩日後共商國是一事，臣尚有還有一些細務需要稟明太後。”</p>

細務？！</p>

曾孝寬搖搖頭，還能是什麼，肯定先一步去遊說太後，試圖在廷議開始之前占據更大的上風。</p>

但這件事，既然太後不反對，其他人也不可能說什麼。</p>

王安石深吸了一口氣，默不作聲的照常退出了內東門小殿，在他的引領下，即使是章惇、曾孝寬和李定也沒有強行留在殿中。</p>

“沒事的。”李定略快了兩步，走近曾孝寬身邊，“昨夜不是已經計議過嗎？不論他怎麼折騰都沒用。”</p>

曾孝寬抬眼看了看前麵的王安石，點了點頭。</p>

兩府之中，會支持韓岡的，當有韓絳、蘇頌，張璪多半也會站在韓岡一邊。郭逵肯定不會說話。最後會支持王安石和呂惠卿的，就隻有章惇和曾孝寬。平章軍國重事能不能被歸入宰輔班這很難說，不過韓岡若想要將王安石拒之門外，還是有的嘴仗打。</p>

既然韓岡在宰輔中占據優勢，王安石也不可能坐視韓岡利用他的優勢。</p>

韓岡所擬定的共商國是，肯定是跟推舉宰輔一般，以票數多寡定勝負。</p>

不過推舉宰輔，宰輔們隻有推薦候選者的權力，選舉權在與會朝臣們的手中。而共商國是肯定就不能這麼辦了。宰輔們舉薦同列，天子所不能忍。但要宰輔們不能參與到國是的決定中去，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的。韓岡也不會糊塗到不利用自己在兩府中的優勢。</p>

既然韓岡能夠提議召集重臣共商國是，那麼王安石也能建言如何商議，儘管都是投票選拔，但投票的方式可就很多變化。</p>

韓岡打算討好下麵的朝臣，王安石也不可能崖岸自高，既然都要拉著下麵的朝臣們一起來投票來決定是否改易國是，那麼乾脆就再給他們一些好處，無論名位高下，都有著與宰輔相同的權力——一人一票，數多者勝。這樣才能徹底發揮出新黨在人數上的優勢，讓韓岡慘敗而歸。</p>

韓岡隻要想借用他在宰輔班中的優勢，必然會為其他朝臣所憎恨。如果他不去借用，而是跟新黨有著同樣的想法，那麼韓絳、張璪和蘇頌會怎麼想？</p>

王安石的奏章已經遞上去了，現在已經送到了禦前，隻等著太後拿起、打開。</p>

怎麼想，曾孝寬都不覺得韓岡還有獲勝的可能。</p>

或許國是的確會稍稍改變一點，以滿足朝臣們對秉國之權的需要，但最關鍵的一項，也是已經與王安石的顏麵、以及朝廷風向緊密相關的一項，絕不會有任何改動。</p>

韓岡經此一敗，必然要蟄伏一段時間。接下來，就是禦史台發威的時候了。不用去針對韓岡本人，他在朝中的勢力可沒幾個是乾淨的，他曾經舉薦過的門客同樣如此，一番摘葉斬枝之後，諒韓岡也不能厚顏繼續在朝中安居。</p>

“……不過還是要及時打聽到詳情，也好做出應對。”</p>

曾孝寬猛然從思緒中驚醒，卻隻聽到李定的最後一句。不過到底在說什麼，曾孝寬還是能聽得出來。</p>

“自是當然。”曾孝寬點頭。他回頭望了一眼背後的宮闕，其中正在此刻發生的對話，當然是必須要儘快探明。</p>

……</p>

王安石已領著一眾宰輔退了出去，除了韓岡獨立殿中之外，內東門小殿中再無第二名外臣。服侍太後的宮人，也隻有十來人還在殿中。</p>

“參政。”人前人後，向太後對韓岡都是以職銜代稱，除了他之外，也隻有王安石才如此，“請先坐下再說話。”</p>

韓岡謝恩之後，落落大方的坐了下來。</p>

“參政要說的究竟是何細務？廷議上如何擬定國是？”</p>

向太後心中很詫異，也有幾分好奇，韓岡特意請求留下來，到底是有什麼話想說。</p>

“有關廷議的大小事項，臣已在今日的章疏中寫明。之所以召集群臣共商國是，一是因為國是乃君臣共議，非是二三人可以擬定；另一條，也是使各項國是能夠得到更好地考訂，以免施行後難孚眾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