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鋒芒早現意已彰（十）</p>

“山雨欲來啊。”</p>

“還要刮風下雨啊？再來幾場風雨，這房子也撐不了多久了。”</p>

王厚在火爐前搓著手，堂堂提舉皇城司，就像外麵做苦力的民夫，不顧體麵的蹲在地麵上。</p>

“皇城司的衙門不知多久沒修過，頭頂漏水，四麵漏風，腳底下直冒寒氣，我當年住過的吐蕃帳篷，也沒這麼破敗過。”</p>

王厚好一通牢騷，輕輕的將李憲的話茬給撂開。</p>

王厚蹲著，同在廳內的李憲也不方便站著，一起蹲在火爐前烤火。</p>

聽了王厚的牢騷，他苦笑了起來，王厚的話太誇張了一點，皇城司提舉的公廳，隻要出現漏風漏雨的地方，肯定會立刻補上，但破舊倒是沒錯。</p>

“誰讓朝廷看得緊，宮裡麵但凡有點錢想修一修屋子，主要都緊著慶壽、保慈兩宮和官家，哪裡輪得到皇城司？”</p>

王厚的雙手搓得刷刷響：“但這改火爐的事倒是蠻快的。弄得人想烤個火，還得湊到屋子邊上來。”</p>

“先帝的事後，誰都怕炭氣，隻能這麼改了。”</p>

李憲坐在皇城司公廳中處理公務時，也不免覺得腳底板冷。換做過去，拖個火盆過來就好，可自從熙宗皇帝因炭氣中毒而崩，宮中和衙門裡的火盆全都改成了有固定通風通道的火爐。這麼一改，就成了固定的設施，想烤個火，要麼挪擺設，要麼就是人湊過來，要麼就乾脆再點個火盆。隻是這兩日風大，關緊了門窗之後，即便膽大如王厚，也不敢再使用火盆——畢竟這間房，並不是像他說的那般一直在四麵漏風。</p>

“改也不知改好點。”王厚冷哼著。</p>

“等日後再改吧……不知提舉對遼事如何看？耶律乙辛篡位，遼國必然內亂。王平章求戰，呂宣徽亦求戰，偏偏其他宰輔都反對出兵，這事情，真是讓人看不懂。”</p>

李憲很直接的將王厚避過的話題又拉了回來。</p>

王厚低頭看著爐膛：“都知，非所宜言。”</p>

“要是那兩位國戚在，李憲是絕對不敢多說半句的。”李憲盯著王厚，“可眼下隻有提舉你我二人。”</p>

自己幾乎都挑明說宦官不當問軍國事，李憲還如此堅持，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王厚抬起頭，笑了起來，“是太後想問？”</p>

“自然！”李憲正色回答。不是奉了太後的詔令，他如何敢妄言半句？</p>

“太後想知道韓參政的心意，為什麼不直接問？”</p>

“太後不是問過韓參政嗎？韓參政也隻是反對。”</p>

李憲擺出了個‘你懂的’的表情，世間都在傳韓岡等宰輔反對出兵遼國，不過是蒙蔽遼人在京城中的細作。最近皇城司抓了一批遼國細作，惹得朝野沸沸揚揚，正巧給印證上了。</p>

“市井傳言多自宮中出，太後知道韓參政心中有顧慮，也怕消息泄露，所以改命李憲來問一問。提舉與韓參政最善，韓參政的想法就要托付給提舉問個明白。待問明白了，再轉告給李憲。此事出君之口，入憲之耳，除了太後和韓參政，決不會讓第五人知曉。”</p>

“韓參政正當麵的回答，太後都不信，還要遣都知來問王厚，難道都知以為韓參政侍君不誠？！”</p>

王厚依然笑眯眯的，但他的話讓李憲不寒而栗。當真觸怒了韓岡，太後絕不會保他。</p>

……</p>

李憲走了。</p>

可以說是被王厚嚇走的。</p>

可將這位同僚和舊交識給嚇跑，王厚隻是輕歎了一聲，轉身離開了皇城司的衙署。</p>

此時快要到放衙時間，離開皇城的官員漸漸的多了起來。</p>

四門巨型的火炮，依然在宣德門內矗立著。幽黯的炮身，如磐石一般，堅不可摧、份量十足。</p>

這四門炮是個擺設，但火炮絕不是。</p>

有了這等軍國重器，守住宋遼邊界要比之前容易了千百倍。</p>

可攻打遼國卻沒有那麼簡單。</p>

要不然如章惇、韓岡這等知兵的宰輔，絕不會如此強烈的反對。</p>

耶律乙辛不能失敗，但大宋也同樣失敗不起。</p>

在幽燕之地的一次決戰慘敗，就意味著數萬精銳不得歸鄉，禁軍承受不起這樣的損失，也沒有哪個宰輔敢於冒險。即便是王安石和呂惠卿也不敢。</p>

他們的支持，隻不過是黨爭又批了一層皮而已。</p>

可直到今日，朝廷依然平靜的很，沒有人。</p>

王厚慢慢走上宣德門，就看見章惇和韓岡，一同向城門這邊走來。</p>

王厚心中一奇，這倒真是難得一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