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就看刑恕此人險惡，隻是其惡不彰，故而才與其敷衍。”</p>
“刑恕一向多詭詐，欺世盜名，多少人為其所瞞過，誰知道他竟然如此悖逆不道。”</p>
學堂中有人竊竊私語，漸漸的，說話的人多了，聲音也稍稍大了起來。</p>
遊酢看過去，都是平常奉承在刑恕左右的門徒，現在就在撇清關係了。</p>
過去他們可不是這樣對待刑恕的。</p>
早年韓岡在張載門人中所受到的期待，就是刑恕在程門弟子中收到的期待。</p>
當年在韓岡以格物致知之說，重舉氣學大旗之前，他在張門弟子中，一直都被當做是十幾二十年後，氣學在朝堂上的依靠。是未來的支柱。雖然學問不佳，沒多少人認為，他能在學術上有多大的成就，起到什麼樣的作用，但足可以做一個稱職的護法。</p>
而刑恕此前遊走於西京顯貴之間，在京城又是宰相家的座上賓，從上到下，人麵廣，人緣好，到處都有朋友。誰都認為他的前途遠大，雖然做不到鑽研經義，成不了飽學鴻儒，但足可以成一名護法。</p>
程門想要發揚光大，刑恕這樣前途遠大的弟子，就顯得尤為重要，絕大多數的二程門人，都與其相友善，那些目的不單純的學生更是對刑恕巴結奉承，可現在刑恕一犯事，全都變了嘴臉。</p>
“韓玉昆曾求學於先生門下。想必不會坐視先生受到牽連。”</p>
“對。今天就是韓相公親自撥亂反正，有其在朝堂上主持，必不會讓先生受辱。”</p>
遊酢皺了皺眉。</p>
尋常時，他們在私下裡好像沒少攻擊過氣學和韓岡，但今天立刻就把過去的言論丟到了蔥嶺西麵去了。</p>
“不必多說了！”程顥不知何時出現在學堂門前。一貫和善，接人待物如同春風一般的前任帝師，此時卻是聲色俱厲：“和叔犯法，自有刑律在！朝廷自會依律審判。爾等即無人參與其逆行，又何須擔驚受怕，求於他人？若當真犯了大律，求到彆人頭上又有何用？”</p>
程顥不是慣於訓斥人的，但嚴詞厲色的幾句話，讓好幾人頭都低了下去。</p>
“先生說得是。”呂大臨跟著程顥一起過來，他從後麵站出來，“相信朝廷不會讓無辜者受冤屈。”</p>
“正是如此。”遊酢點了點頭。</p>
不管是不是已經引咎辭職，程顥終究還是做過趙煦的老師。趙煦若遜位，程顥同樣損失慘重。從這一點來說，刑恕的確是背叛了程顥、背叛了程門道學。</p>
程顥曾為帝師，刑恕卻在謀逆，這豈不是欺師滅祖？要說程顥參與刑恕謀逆，從情理上說，就說不通。肯定牽連不到程顥頭上。而以程顥的為人，隻要沒有真憑實據，他也肯定不會允許有人將他的學生都牽連進去。若是程顥求到韓岡那邊，更不會有事了。</p>
可幾名僧人連滾帶爬的跑來，其中還有住持和尚，見到程顥，就叫了起來，“伯淳先生，伯淳先生，外麵被官兵包圍上了。”</p>
堂中一下就亂了，“怎麼會有官兵？”</p>
“肯定是來抓人的。”</p>
“誰之前跟刑恕有勾結？！”</p>
“肯定有人。”</p>
“慌什麼！”呂大臨怒喝一聲，轉身對程顥道：“先生，學生去看一看。”</p>
堂中惶惶不安，遊酢等幾位弟子過來扶著程顥坐下，見他們不為所動，一群程門弟子這才稍稍安定了一點。</p>
片刻之後，一人跟著呂大臨回來，在程顥麵前行了禮，“小人戴光，奉王上閣之命，前來護衛大程先生。”</p>
所謂王上閣，應該是王厚。而王厚背後的靠山究竟是誰，這是不用想的。至於王厚怎麼指揮起皇城司的人，也是用不著深究。</p>
“皇城司的人是來給先生看門的！？”</p>
遊酢一下就把握住了重點，看門可是有好幾種。</p>
皇城司的人給帝師看大門也能說得過去。不過換做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未嘗沒有讓他們將功贖罪的用意在。既然刑恕參與了謀逆，程門弟子中未必沒有第二個刑恕。</p>
但沒過多久，遊酢就看到另外一位得意弟子楊時過來了，蹲在爐子邊，雙手烤火。</p>
楊時之前已經先走一步，現在卻又回到了這裡。</p>
“怎麼回來了？”遊酢問道。</p>
“方才從禦街那邊過來，看著韓三出宮，卻沒看到兩府諸公出來。所以就回來知會一下。”</p>
“這麼可能？今夜他該留在宮中才對。”遊酢驚訝莫名，韓岡今天立下了潑天的功勞，理應與宰輔們地位相當。</p>
呂大臨冷道：“若無韓岡，便無今日之變。他怎麼能留在宮中？”</p>
“都回去睡吧。”程顥不想聽這些，趕著學生離開。在廟中寄寓的就回房間，在外租房的就回各自的住處。</p>
遊酢跟著呂大臨等幾名同學做一路走了。</p>
天寒地凍的夜風中，呂大臨問著遊酢：“朱雀門可能出不去，定夫今日到愚兄家中小歇如何？”</p>
遊酢的住處在外城，若是要出去，少不了要經過朱雀門，但今天的情況不行，他點了點頭：“多謝與叔兄，如此小弟就叨擾了。”</p>
呂大臨和</p>
遊酢相互客氣了幾句，就抵達了禦街。</p>
這是一隊人馬正從前麵的巷口上了禦街，然後轉向北麵過去。從呂大臨和遊酢這邊，能看清提在親隨手中的一盞盞玻璃燈籠，玻璃燈盞上的‘韓’字字樣，直直的映入眼中。</p>
呂大臨一臉的困惑，“怎麼又入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