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見說崇山放四凶（六）</p>

“既然如此，那各位卿家就先回去，以安人心。”</p>

向太後沒多考慮就同意了韓岡的提議。</p>

“陛下。”韓絳上前奏稟，“變亂餘波未息，今夜兩府當宿直宮掖，以防萬一。”</p>

屏風後麵的聲音冷了下來：“昨夜宿衛的是那兩個逆賊，今天該誰了？！”</p>

東西兩班的宰輔們麵麵相覷。</p>

太後這個心結留得夠重的，聽口氣就不對。</p>

但宰輔們要宿衛宮掖，在宮中生變的夜晚，誰也不可能當作無事一般打道回府。萬一出了亂子，他們也能在第一時間來處理。</p>

“……以臣之見。”章惇說道，“兩府還是全都留在宮中為是。”</p>

“那就諸位卿家就都留下來好了，其餘卿家，都回去。”</p>

向太後說著就起身，隻聽得屏風後一陣環佩急響，群臣連忙恭送太後退朝，待他們抬起頭時，太後一行已經消失在通向後殿的小門中。</p>

大臣們相互交換著眼色，太後走得如此之急，甚至沒有多留下一句。</p>

要知道，雖然殘存的兩府宰執都留下來了，但‘其餘卿家’中，還有兩位不是宰輔，地位卻能平起平坐，功勞也更高的人。</p>

太後沒提到留下韓岡，王安石也沒有被留下來。</p>

韓岡今日立下如此殊勳，最後卻被太後給忘了。</p>

不論是真的忘了，還是故意沒理會，從這件事中來看，她對韓岡的信任還剩下多少？</p>

數十道視線窺探著王安石和韓岡，猜測他們兩位會不會主動留下。</p>

“……都回去。”王安石停了一下說道，他麵向韓絳：“子華，今天宮裡麵就拜托你了。”</p>

韓絳點點頭，“介甫放心。”</p>

王安石轉又對其他人道：“翰林學士照常宿直玉堂，其餘都不要在宮裡麵留了。”</p>

下麵的一應重臣，除了翰林學士要在玉堂中輪值，其餘人等，都不需要、同時也沒資格留宿於宮禁之中。不過韓岡雖站在他們之中，但明顯的不屬於他們的行列，王安石自己主動出宮之餘，還一並要將自家的女婿也帶出宮去。</p>

王安石如此做，韓岡臉色如常。一言不發。隨著同列，一起退出了崇政殿。</p>

呂嘉問與身邊的同僚交換了幾個眼色，又望著韓岡在前的背影。</p>

十幾隻眯起的眼睛中，都在疑惑不解之餘，也有幾分幸災樂禍的神色。</p>

王安石和韓岡現在都不能隨意入朝，隻有重新回到朝堂上就任實職，才有那個資格。所以不論是明天、後天，隻要太後不提起他們，他們都不能主動入宮。隻要他們兩位的實職差遣一日不定下來，一日就不得隨意入宮，必須等待著太後傳喚。</p>

但看方才太後的言行，她的想法就可以明了了。</p>

今日的宮變，全都是天子致禍。</p>

沒有韓岡堅持要保住小皇帝，蔡確、石得一、宋用臣叛不了，也不敢叛——根本就沒有理由。</p>

太後不可能想不明白，先致禍，再解除，在這之間，韓岡他有什麼功勞可以稱道？</p>

而且韓岡在明麵上立功太高，其餘宰輔看起來已經聯手王安石要壓製他了……說反了，是王安石主動聯手其餘宰輔，要將自家女婿給壓下去。</p>

從這邊看來，韓岡最後就算能回到兩府，也難以施展手腳。</p>

不過幸災樂禍的時間並不長，呂嘉問心中的念頭又轉到了上麵的幾個空下來的位置上。</p>

不知太後什麼時候會招內翰，禦內東頭小殿，拜除宰執？</p>

呂嘉問心中火燒火燎。</p>

功勞雖不及宰輔，但忠心可不會輸給任何人。</p>

隻要太後能提拔自己入兩府，他呂嘉問願鞠躬儘瘁死而後已。</p>

……</p>

“官人怎麼還不出來？”</p>

周南在燈下焦急的說著。</p>

嚴素心坐立不安，就站在門口向外望：“是啊。都什麼時候了，再忙也該派人送個信回來。”</p>

雲娘緊緊咬著下唇，手上的針線活早就沒有按著樣子來繡了，手上紮了一個個血點，都沒覺得痛。</p>

“彆急，再等等。”</p>

王旖說著冷靜，但緊緊皺起的雙眉，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的憂慮。</p>

韓家內外燈火通明。</p>

後堂中，韓岡妻妾都聚在一起，等著家中的主人回來。</p>

就算是李信和王厚先後報了平安，黃裳等一眾門人也都來問安。</p>

但韓岡本人卻始終沒有任何口信傳回，這讓她們一個個都放心不下。</p>

王旖寬慰著幾位姐妹：“今天官人多半會留在宮中。多半稍晚一點就會派人出來傳信的。”</p>

“可是……”周南欲言又止。</p>

王旖明白，搖頭道：“沒事的。”</p>

可她也是一樣難以安心。隻要還沒看見韓岡回來，終究是放心不下。</p>

“京城雖好，還不如在外麵過得安心。”</p>

王旖聞言</p>

苦笑了一下，嚴素心的抱怨說到了她的心裡。</p>

早上送了韓岡出門，對王旖來說，今日不過是尋常的一天。但到了快中午的時候，她就聽聞宮中有變，之後又得到了確切的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