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韓絳姍姍來遲，騎著與昭陵六駿中的名馬同名的颯露紫，直抵宣德門前。</p>

他前方的官員，如同海水分開，全都給他讓出了道。宰相可以騎馬直入皇城，就是在宮門前也不用下馬。</p>

不過他在王安石麵前，還是從馬上下來，行禮打招呼，寒暄起來。待會門開後，兩人都會騎馬入宮——雖不掌實權，但王安石從官職上論，依然是宰相一階。</p>

剩下的宰輔，曾布、薛向正在宮中。而蔡確，自矜身份的次相，一向是到得最遲，總是卡在時限上抵達。朝臣們早就習慣了。</p>

一切就跟平日裡沒有什麼兩樣。</p>

看著門前廣場上紛亂卻隱然有序的文武官們，韓岡覺得自己的確是擔心太多了。人到得應該是蠻全，宮裡麵怎麼還能有事？</p>

禮炮聲響，伴著晨鐘之音，宣德門的側門緩緩開啟。</p>

宰相們領頭，一眾大臣魚貫而入。</p>

石得一守在皇城城門內側，督促著新近的士兵。</p>

看到宰輔，他的態度一如平日，恭恭敬敬的向包括韓岡在內的宰輔們低頭。</p>

近千文武官雲集在大慶殿前。</p>

曾布和薛向來得很早了，一東一西的對麵站著。兩人昨夜宿直宮中，理所當然的要比任何人都早一點。</p>

隻是……蔡確在哪邊？</p>

韓岡的心情突然間有些焦躁，蔡確雖說是習慣了遲到，但現在也應該到了。</p>

作為兩位宰相之一，蔡確與韓絳要率領群臣入殿，少了一個可就是笑話了。</p>

幸而蔡確沒讓韓岡等朝臣擔心太久，很快便從後匆匆而來，站進了班列中。而與他近乎是在同時而來，還有二大王趙顥和中書舍人蘇軾。應該都是從宣德門那邊過來的。</p>

蔡確、趙顥和蘇軾先後入列，趙顥剛剛站定，韓絳與蔡確便率群臣列隊徐步走進了大慶殿。</p>

大慶殿中，一如往日一般陰暗。陽光穿不透高大的殿宇，而現在也還是清晨，更沒有陽光來照明。</p>

朝臣們按照昨日的排列，在殿中依序站定，開始等待太後與天子的出現。</p>

等待的時間過去很慢。但實際上，也就是半刻鐘多一點而已。</p>

淨鞭響過，宋用臣尖著嗓子提醒著一眾朝臣的儀態，而一陣輕微的環佩響，太後和幼主從後門步入前殿，往禦座上走去。</p>

朝臣們照例低頭，等待皇太後和天子入座。隻有韓岡瞟著上麵，遍體生寒，如墜冰窟。</p>

進入屏風後的不是向太後，而是老邁的太皇太後。</p>

而坐上禦榻的，身形雖的確是幼童，但比天生就有不足之症的趙煦，那個小兒還真是大了一圈。韓岡還認識他，那是趙顥的長子孝騫！！</p>

他們真的做了！</p>

他們真的成功了！</p>

縱然一直在考慮這個可能，但突然間變成了現實，這還是讓韓岡覺得匪夷所思。</p>

怎麼做到的？</p>

不！</p>

現在該考慮的是要怎麼去麵對。</p>

“爾等是誰？！”</p>

“太後何在？！”</p>

“天子何在？！”</p>

韓岡第一時間怒吼了出來。</p>

敢在皇太後與天子出場的時候，盯著上麵辨認的，也隻有韓岡一人。</p>

就像當年的呂端，在真宗即位的情況下，看見披頭散發的皇帝，叩拜之前，還要去撥開頭發認個清楚，擔心跪錯了人。</p>

但王安石也不遑多讓，看清了坐在禦榻上的人，也憤怒的從班列中一步踏出去，顫聲怒喝，“上麵的是誰？！”</p>

朝臣們一時間糊裡糊塗，一齊抬頭往上看去。本來照常是在韓絳、蔡確的引領下叩拜聖安，但現在韓岡突然大叫，王安石也同樣的怒吼，是小皇帝給二大王篡了位？</p>

趙顥瞪大了眼睛，興奮得盯著韓岡，身子都在顫著！</p>

沒看到他跪拜下去，的確是個遺憾，但看見韓岡絕望中的怒吼，卻讓他有著數倍於之前的快感，渾身酥麻直欲登仙。</p>

正是這個感覺啊！</p>

不枉自己昨夜隨寥寥數騎夜入皇城，等的就是這一客！</p>

更不枉自己裝瘋賣傻也要活下來，盼著的正是這一天！！</p>

韓岡！</p>

你完了！</p>

你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