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多了史書，有哪一個會相信皇帝的人品？即使君臣相得如李世民、魏征，到最後還不</p>

是以悔婚毀碑為結局？</p>

幫小皇帝瞞下太上皇駕崩的真相，最後得到的絕不會是感激和三代富貴，而是滿門抄斬。</p>

蔡確心中哀歎，這一回，定策、擁立的功勞是徹底作廢了，當初的辛苦到底是為了什麼？真還不如王珪那般直接離開朝堂來的省心。</p>

他視線掠過一眾同列，這裡麵，有多少會為才登基的小皇帝赴湯蹈火的？</p>

恩未施，信未立，威權還不知在哪裡，對未來的收益更無法期待，現在還有誰會忠心於他？</p>

恐怕隻要想通了之後，即便是向皇後也不願意不明不白的將這一次的意外瞞過去。否則外界都會懷疑到她身上，而趙煦日後也肯定會設法將罪名推給她，然後以為先帝複仇的名義，將向皇後和向家打落深淵，來個死無對證。</p>

可一旦公開的話，趙煦就很難再坐在天子之位上。年紀再小，也得為他做的事負責。</p>

換一個皇帝，這話說得簡單，可事情卻哪裡能那麼容易就做得出的。廢立天子。</p>

蔡確猶豫不定，無法有一個決斷。</p>

不僅是他，就是王安石、韓絳，不敢也不願說出有關廢立的字眼。</p>

隻有性格勇毅，膽大包天的大臣才能領頭做出決斷。</p>

章惇、韓岡一時為眾人所注目。</p>

章惇率先站了出來，“殿下，以臣之見，此事必須向百官公開。轂輦下一同事主，官階有尊卑，國事難共商。但事關天子、社稷，此事卻不可隱瞞。”</p>

沒人反對，這個真相實在太過沉重，誰也不願意壓在自己身上。</p>

韓岡、蔡確之前也表態過了，這件事既然無法隱瞞，當然就得儘快公開。至少要將主動權抓在自己手中，也免得事情泄露後變得被動。</p>

隻是章惇還是沒有說到其他宰輔所關心的話題。</p>

“官家那邊怎麼辦？”向皇後問道。</p>

“……”章惇張開口，卻沒有聲音，這個決定可不好下。</p>

如果要廢帝另立，不可能擁立兩位親王的兒子，隻要趙頊的兩位弟弟還活著，就不可能讓他們的兒子當皇帝。另外也不可能刻意再立幼主。為防年幼夭折，至少得十歲出頭。這樣的話，幾年後就到了親政的年紀。多半還是要在濮王一係中再做甄選。</p>

但廢掉皇帝的話，豈是這麼容易能說出來的？首倡廢立，可不是什麼好事。</p>

不過章惇終究果決，不顧儀態的舔了舔嘴唇，正要說話，卻被韓岡打斷了。</p>

“殿下，此事不是區區十數人能做決斷，還請招在京的侍製以上官共議。”</p>

韓岡的提議似乎是順理成章，但卻讓人匪夷所思。頓時，十幾道含怒夾忿的眼神就像標槍般投射過來。</p>

這等於是將宰輔們好不容易抓在手中的權柄，分給所有侍製以上的重臣。</p>

韓岡這是瘋了嗎？張璪在想。韓岡雖然是宣徽使，可參政議政的地位卻絕不下於樞密使和參知政事。</p>

蔡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韓岡到了現在還要保著小皇帝？</p>

謀不可以決於眾人。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p>

人越多，就越難做出極端的選擇。除非有人引導，否則必然分作數派相互攻擊收場，最後商議和妥協的結果隻會是保持現狀。</p>

章惇也麵露怒色，瞪著韓岡。</p>

雖然說隻要事情公開了，滅口就毫無意義。</p>

不過背著弑父之罪的皇帝，誰敢讓他留在天子之位上？不怕他自暴自棄，乾脆做一個隋煬帝？</p>

就像是參與過屠殺的軍隊，誰也不敢將他們召回國中。縱使再善戰，也不能讓他們戍衛京城。</p>

不要指望瘋子能念著舊恩啊！</p>

可是章惇幾次想開口，卻都沒有說出話來——他終究不是霍光。</p>

膽子最大的章惇不站出來，誰敢於出麵反對韓岡的意見？不說彆的，隻要反對的態度傳出去後，文武百官那邊可都要得罪了。</p>

向皇後猶豫了一陣，終於點頭，“就依宣徽的意思。”</p>

“臣還有話說。”韓岡卻又說道。</p>

“宣徽請說。”</p>

“天子是上皇唯一的血脈，無論如何都必須保全。”</p>

韓岡望著向皇後，想必她不會願意重蹈曹太後的覆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