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從義的信寫了很多頁，韓岡一張張的翻過去，裝訂起來都能充上一本書了。</p>

良久，他放下信。閉起了雙眼。</p>

王旖正好推門進來，見韓岡正仰著頭，閉目養神。</p>

“官人！累了嗎？”她忙問著，過來輕輕捶著韓岡的肩，“晚上就多休息一下吧，今天朝中那麼多事，回來也沒見歇著。”</p>

“還好。”韓岡睜開眼，拍了拍肩頭上的小手，笑道“不是郊祀之年，沒那多事。沒看今天回來多早？去年可是連著幾夜都沒能合眼。”</p>

今年冬至日的大典並非正式的郊祀，也就沒那麼折騰人。</p>

朝賀之後，太廟用薦黍之典，宰執祀於南郊圜丘，回來再向天子複命，並進拜太上皇與太上皇後聖安，很快便結束了。</p>

而今天給予百官、三軍的賞賜，也遠遠少於祭天之後的開銷。讓並不充裕的國庫，不至於再一次乾透了底。</p>

“不是說這兩天都在爭要不要大朝會上要不要放號炮嗎？官人沒跟太常禮院的那些人爭起來？”</p>

在京重臣家的家眷，向來耳目靈通，韓岡不以為異，“為夫又不在兩府，早推過去了。”</p>

朝會的製度行之有年，時常會有些改動。這一回，因為火炮在遼國使臣麵前為朝廷漲了臉，便得到了向皇後的看重。</p>

不僅尋常都要放號炮，這一回大朝會，太上皇後依然認為空放的禮炮有助朝廷威儀，所以大朝會上也要開始有硝煙味了。</p>

對此，太常禮院的禮官反對了幾次，說是不合古禮。但向皇後堅持自己的意見，朝堂上也並不缺人支持她。最後，便爭執了起來。</p>

禮家如聚訟，就是親兄弟議論起禮法來，都要為禮儀製度孰是孰非爭吵起來。程顥程頤就爭論過，張載和張戩也同樣有過爭論。呂大防、呂大臨那家兄弟，當年撰寫鄉約時，同樣爭執不已。永遠都不可能讓所有人心服口服。</p>

既然爭也爭不出個眉目，在宰輔們看來，還是按照太上皇後的喜好來做就了事了。可是禮官揪著不放，爭論起來，鬨得朝堂不得安寧。</p>

這場無謂的爭吵，韓岡早早的就躲到了一邊去，全都推給了兩府，他是絕對不想摻和進去——儘管在他看來那群禮官隻是想表現自己的存在感。</p>

說禮炮是不合古禮。但大朝會時，一套舞蹈於庭的節目，又是哪門子的規矩。當韓岡不得不穿著沉重的朝服，隨班手舞足蹈的時候，總是覺得這至少有大半蠻夷血統的習俗實在是蠢透了。</p>

王旖知道韓岡的脾氣，對禮節並不是很看重。完全跟他當世大儒的頭銜不相稱。</p>

不過韓岡闡發氣學理論中，所謂的禮，並不局限在禮儀製度上，而是文法，是國家製度，是上下之序，遠比單純的禮儀要寬廣得多。大部分儒者，如果所學不在《三禮》上，他們所持有的觀點，多半就跟韓岡類似——誰都怕繁文縟節的麻煩。</p>

“對了。”韓岡突然睜開眼，“過節的錢都發下去了吧？”</p>

“都發下去了。全是官人監製的新錢，昨日才去金銀務兌換的。”</p>

韓岡點頭，新錢前一日就開始放開兌換，就是為了讓東京軍民從今天開始，就能用上新錢。</p>

“家裡麵都說了什麼？”他問道。</p>

“都說這一回錢鑄得好，精工細作，看著就值錢。不僅是家裡麵說，外麵也都在這麼說。”</p>

“那就好。”韓岡放心下來。</p>

準備了那麼久，他不希望有什麼波折，隻盼著能夠平平順順的取得成功。</p>

鑄幣局順利的發行新錢，接下來，年前也沒什麼事情需要擔心了。</p>

王舜臣的那邊隻能等消息，說不定要開春之後，他才能收到樞密院的命令。日本那邊也同樣得等著楊從先的消息。但就算有什麼事，也得等明年再做計較。</p>

當能平平安安過個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