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務上宰輔各自分工，在京百司各管一攤，軍器監也隻是歸蔡確負責。人事、財務還有成果，這是蔡確所關心的。但對於監中的管理細節，他就乾脆放手，有呂惠卿、韓岡擬定的製度，十年來又卓有成效，聰明人都不會去乾涉。不過到了門前，順便見識一</p>
下也無妨。</p>
韓岡點頭笑道，“敢不奉陪。”遂與蔡確前後腳進了工坊。</p>
斬馬刀局隨著禁軍全數換裝完畢，隻需要保持每年替換的數量，規模比過去小了一半還多，同時還將軍用刀、劍的打造任務也一起接了下來，每年出產腰刀、寶劍的數量甚至超過了斬馬刀。真正打造欽定製式斬馬刀的作坊是在京城外，利用汴河水力鍛造。</p>
京城內的作坊，則是精工細作，專門打造提供給軍官的隨身刀劍，不過提供給上四軍儀衛的精製斬馬刀也是在這裡進行再加工。作坊中沒有水力，使用的是腳踏式鍛錘，由腳帶動鍛錘，一下下的錘擊著半人高的刀身。</p>
蔡確進來時，作坊裡麵也重新開始運作。</p>
一名工匠站在鍛錘機前，隔著手套抓著刀身，刀身的一端紅熱發亮，但那名工匠看起來毫不在意，小心的將刀身放在在鐵錘下敲打著。</p>
蔡確看得好奇，回頭問，“都不怕熱？”</p>
臧樟代木訥的兒子回答著問題，“工匠所戴的手套都是火浣布，不怕火燒。這樣拿得更穩，鍛打的效果也更好。”</p>
“火浣布聽過，倒沒見識過。過去看書，說得神乎其神，說是火鼠皮毛所製。沒想到這作坊裡就有。”蔡確驚訝著，又對韓岡道，“世間都說玉昆你博識，可知這火浣布為何入火不燃？”</p>
“博識不敢當。不過在軍器監中待過，多少知道一點。”韓岡謙虛了兩句，就解釋道，“天底下，紡織的材料分成三類，動物、植物還有礦物。動物織料以蠶絲和羊毛為主，成品是絲綢和毛氈，燃燒起來有臭味。植物織料則是棉、麻。棉布、麻布世上是很多見的，燒了就成灰，與燒木料一樣。而礦物織料，名為石棉，出自蜀中。可以織成火浣布。因其本質本是礦石，隻是形如絲絮，所以入火不燃，故此用來製作成布料，供製鐵和鍛造這樣有爐灶的工坊使用。至於火鼠雲雲，古人無知者妄言也。”</p>
蔡確聽得直點頭，最後笑道：“不是玉昆，說不了這麼明白。”</p>
“隻是石棉的產量太小，現在隻能做成手套。日後蜀中礦上的產量大了起來，衣袍、鞋子都能做。若是用在屋舍上，比如屋頂等處，更能防火。”</p>
京城人煙稠密，最怕的就是火災。蔡確聞言，便道：“看來得讓成都府那邊多用心一點了。”回頭又對臧樟道，“也虧你們想得到。”</p>
臧樟畢恭畢敬：“都是韓宣徽過去安排下來的。”</p>
“哦？難怪玉昆你說得頭頭是道，原來早就知道了。”</p>
“宣徽對我等工匠最是看顧。”臧樟指著不遠處放在台子上的水桶，“那是工匠們喝的水。燒開後晾涼了。裡麵都摻了鹽，還有些許糖。流汗後比和白熟水要好。”</p>
“要他們在這裡做上一天的工也不容易。”蔡確點頭道，隻是在門口站了一下，就已經感到熱浪滾滾而來，很快就有了絲絲汗意。工匠們在這樣的環境下日複一日，當然更加辛苦。</p>
一點點優待，換來的是幾十萬大軍身上的精良裝備。若是這點錢都舍不得，工匠們敷衍了事，哪裡還會有名震萬邦的大宋官造。</p>
“相公，宣徽，大監回來了。”</p>
“終於回來了。”蔡確一笑，與韓岡道：“出去迎迎黃安中吧。”</p>
出了斬馬刀局作坊大門，一名五十出頭的官員就迎麵而來。因為趕路的緣故，看起來有些狼狽。</p>
到了麵前，官員就立刻衝蔡確拜倒行禮：“黃履拜見相公。”</p>
宰相禮絕百僚，蔡確並不回禮，頷首而已，少待垂手將黃履扶起。</p>
黃履回頭再與韓岡見禮，相互作揖，韓岡稍稍彎腰。</p>
待儘過禮儀，蔡確笑道：“安中，你是地主，卻遲遲而至，豈不該罰。”</p>
黃履回道：“為私事，黃履可認。為公事，黃履可就不認了。”</p>
韓岡聽說黃履與蔡確關係不錯，看起來也的確像。行禮有尊卑，說話就沒有了。</p>
蔡確與黃履說了幾句，回來對韓岡道：“玉昆，方才不是說要看一下火器的嗎？安中到了，正好一起去。”</p>
蔡確好像正是在等著黃履，中間才故意耽擱。不過韓岡也不在意，讓方興在前麵領路，很快就到了安排給火器局製作和實驗的地方。</p>
偌大的院落中，用兩三天的時間打造起來的原型就放在架子上，前麵三十步是一堵木牆。</p>
韓岡走到架子旁邊：“這是韓岡這幾日吩咐軍器監中的人打造的火器，名為火炮。將霹靂炮的炮，去石頭，改成火，生造的一個字。”</p>
蔡確沒理會韓岡在說什麼，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架子上的新武器給吸引了，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的抬起頭，眼神銳利，甚至帶著點怒氣，“這就是玉昆你說的火器？堪比霹靂炮的？”</p>
“正是。”韓岡微笑點頭，“原理相同，外形類似，隻是材質不一樣。現做個簡單的，好讓工匠們知道是什麼樣子的火器。”</p>
蔡確聽了韓岡的話，又去仔細打量了架子上的那火器一番。但左看右看，分明就是一截鬆木，而且連皮都沒去。</p>
他狐疑的再抬起頭，向韓岡看去，開什麼玩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