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欲雨還晴谘明輔（三十四）</p>

金悌不是第一次來到東京城，也不是第一次見識大宋皇城的富麗堂皇。</p>

但每次進入大宋京城，都會不禁要感歎大宋的富庶與皇宮的宏偉。</p>

恨不能生中國。這樣的想法，多年來無論是在國中還是在大宋，人前背後，金悌都不止一次感歎出口。</p>

但他是高麗宰相。</p>

因為出使大宋有功，數年間從民部侍郎升到宰相的位置上。君上如此深恩，豈能不粉身報之？</p>

身邊的副使柳洪，正局促不安。他也不是第一次來大宋了，但作為求援使者的身份還是第一次。</p>

遼國來勢洶洶，而高麗國中的情況他們更是一清二楚，能夠抵擋多久都是一個疑問。</p>

在前來東京城的一路上，柳洪甚至心誌動搖到想要就此在大宋久居。</p>

梁園雖好，非久戀之鄉。</p>

宋國不是避風港，逃到了這裡就可以安心久住。沒有背後的大高麗國，他們就什麼也不是。原本將他們這些高麗國信使視為上賓的大宋，對他們也不會再當一回事。大宋的禮遇，來自於遼國的壓力，希望高麗能夠牽製遼國，如果做不到，那麼大宋也隻會將他們視如敝屣。</p>

必須要求來宋國的相助，保住他們的大高麗國。</p>

金悌縱使是化外之民，也讀過中國的經史。朝堂上苦苦哀求，表示忠義的確是一個方法，史書上也的確有過成功的例子。</p>

但麵對大宋的太上皇後，金悌卻知道不能這麼做。剛剛擊敗了遼國，這樣的國家有足夠的實力幫助高麗，可領導這個國家的太上皇後，卻必然英明神武遠勝前代君臣，豈是靠苦苦哀求就會出兵於遼國交戰？</p>

明主可以理奪，不能情求。隻是該怎麼說才好，金悌還是難有一個穩妥的說詞。</p>

心中煩躁，金悌坐立不安，起身就在等待覲見的垂拱殿東閣中打著轉。</p>

引導金悌、柳洪兩人的禮官見了就皺眉：“金大使，還請安心少待。很快就到覲見的時候了。”</p>

金悌停住腳，苦歎著：“鄙國國勢危殆，盼上國如赤子盼父母，如何能安心稍待？”</p>

“太上皇後有旨，宣高麗國使金悌、柳洪上殿覲見。”</p>

來自門外的通傳，打斷了禮官接下來的話，金悌慌忙和柳洪一起捧起了國書，小心的走進了垂拱殿中。</p>

新登基的天子端坐在正前方，小小的身子被寬大的禦座映襯得更為瘦小，方才六歲的新帝，現在也隻是一個擺設。而禦座的側後處，垂了一道簾幕，真正掌控皇宋威權的太上皇後便在那裡。</p>

金悌進門後也隻敢稍稍一瞥，便立刻低下了頭。謙卑的聽從禮官的指派，行禮，至書，問候，然後聆聽聖訓。</p>

“卿家遠來辛苦，高麗國事堪憂，吾早已知之。北虜前日入寇中國，西至大漠，東至海，萬裡無處不烽煙。子民罹難無數，幸得群臣得力，三軍用命，將北虜逐出。高麗為皇宋藩屬，高麗子民亦是中國子民。今日同遭虜難，吾亦感同身受。”</p>

來自簾幕之後的聲音清和，不如過去聽過的太上皇的聲音威嚴，可卻讓人感到安心，不似預想中如呂、武一般的冷酷。</p>

“太上皇後仁德至聖。”金悌一下跪倒在地，帶著哭腔求道，“北虜無故入寇，下國勢如累卵，盼上國之援如盼父母，還請上國看在下國一向恭順的份上，速速援救。”</p>

柳洪也不得不跟著跪倒，“還請上國速速援救。”</p>

站在東側第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臣無視跪倒的金悌、柳洪：“北虜前日慘敗，割土求和。不是太上皇後念在兩國交好近八十載，如何會輕易放過罪魁禍首？不成想轉頭便以一群殘兵敗將去攻高麗。”</p>

知道是首相韓絳，柳洪抬頭：“正是慘敗於中國，北虜酋首耶律乙辛心有不甘，故而轉攻下國。”</p>

“哦？”韓絳忽得怒道：“副使可是在怪罪朝廷？！”</p>

大宋首相怒喝，對高麗使者來說，就如同雷霆霹靂，柳洪連忙伏倒，以臉貼地，一疊聲：“罪臣不敢！罪臣不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