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明白心意就行了。我們可以等。”趙世將舉起酒杯，“我們的時間多得是！”</p>

……</p>

“這國債絕不會僅僅局限於內藏庫，假以時日，肯定會試圖推廣到地方，強行攤派！”</p>

“兩府之中哪一個不知道推行國債的後果？現在隻是裝作不知道，等韓岡上書要求推行，或是等他到了東府後自己去辦。”</p>

曾布此時已經吃過飯了，正在後花園中慢慢的踱著步子消食。妻弟魏泰跟在他身後，正與很多人一樣，議論著今日崇政殿上所發生的新聞。</p>

“原來如此。”魏泰點頭。縱使心中明白，也不會在曾布麵前多炫耀。</p>

“其實想想就知道。”曾布看起來談興很濃，“如果僅僅是給太上皇後打借條，韓岡何必弄個國債這麼大的名頭？”</p>

“可是這錢不好借。朝廷隻恨錢少，從來不恨錢多，若是日後朝廷換不起錢怎麼辦？”</p>

“隻要能保持信用，就能借更多的錢。隻要能借更多的錢，就能將之前的欠賬和利息一並還清。”</p>

“終有借不到、還不清的時候。”魏泰像是在辯論。</p>

“那要多少年後了？”曾布笑著反駁，但立刻就又話鋒一轉，“不過話說回來，不論韓岡現在怎麼安排，怎麼規劃，能管用三五十年就很了不起了。”</p>

曾布回家後細細審視，越發的確定韓岡想要做的事。</p>

韓岡今日在崇政殿上一石多鳥，皇後感激他，東府也會支持他，呂嘉問剛借了王安石的力欺上頭來，立刻就被韓岡踢得滾了下去，現在也沒人再敢不長眼。</p>

至於韓岡更深的用意，曾布卻覺得有些太理想化了。</p>

就算明內外之分，日後天子威權大張，又有幾名宰輔敢去力保國庫？照舊還是想用多少就用多少。</p>

都說皇宋江山一統萬萬年，但能有個三百年就很了不起了。國如人，也是有壽數的。</p>

今日國朝，說起來壽數方才過半，還有的是時間。但再看看漢唐，可知從此之後就會是昏君頻出。間或有個明君賢臣，也不會長久。</p>

曾布就是靠了變法出頭，朝廷法度施行之後，最後漸漸會變成什麼樣的情況，他比誰都明白。</p>

人都是要死的，善法最後也會漸漸變惡法的。實行的時間越長，會鑽空子的就越多。遲早會實行不下去。韓岡留下的法度又如何能例外？</p>

“三五十年是不是太少了。”魏泰猶是疑惑。</p>

“不少了。”曾布搖搖頭，“這還是能施行的，還有許多昭告天下卻無法繼續施行的方略。”</p>

“嗯。的確是有。”魏泰沉吟著，點頭同意，單是他所聽說的人和事，也是為數不少了。</p>

“還記得韓岡當年提出來的束水攻沙嗎？”曾布突然停步，手扶著橋頭，回身問道。</p>

魏泰自是聽過，驚訝道：“這個也是？”</p>

“你可知現在修到哪裡了？”</p>

魏泰皺眉回想了一段時間，然後回複曾布：“好像隻過了大名府。”</p>

“錯了，大名府現在也隻剩外堤了。過了白馬渡之後，進入河北的內堤都沒怎麼用心去修，今年五月的時候，汛期一至，就已經給衝毀了。”曾布向妻弟爆料，“其實內堤真正可以說是修好了的，隻有洛陽到開封這一段。”</p>

“怎麼沒聽到消息？”魏泰訝異著。黃河河堤被衝毀，京師這裡竟然沒有聽到消息。</p>

“又不是外堤毀了。”曾布冷笑道，“隻要洪水沒有淹到金堤之外，些許小事，就不必多提……要不是想要郭逵請辭，這件事就不會再翻出來。”</p>

大名府的河防若毀損，郭逵的確難辭其咎，不過畢竟沒有淹過外堤，並沒有淹沒州縣，毀傷性命，內堤的損毀，隻是錢糧空耗的小問題。</p>

“河北也是朝廷子民，怎麼能如此厚此薄彼？”</p>

“熙寧八年之後，戰事頻頻，黃河大堤都沒怎麼認真去修，更不用說內外雙堤。會修洛陽到開封的這一段，還是為了東京城著想。”</p>

並不是什麼事都能推行下去。韓岡在白馬縣，隻是救急，等他一走，便又恢複了原狀。</p>

望著滿池荷花，曾布在夜色中笑著，帶著濃濃的嘲諷：</p>

要是推行和維持法度有那麼簡單，當年變法時的辛苦又算什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