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韓岡身邊的親信，</p>

兩人皆知韓岡本來準備在河東就開始清理軍中空餉，可當他開始著手去做，並寫信想征得王安石的支持的時候，卻發現他的嶽父有意讓他留在河東。韓岡的想法當即就變了。</p>

他本以為可以得到王安石的支持，可是現在沒有足夠的支持，反而會被同僚落井下石，這樣的局麵下韓岡可不會往火堆裡伸手。不勞幕僚們苦勸，韓岡自己就很乾脆的放棄了，戰事一結束直接就把京營都打發回京。</p>

但韓岡究竟有沒有熄了之前的心思，那就誰都弄不清了。而這樣情況下打發回去的京營禁軍，究竟會給朝廷帶來什麼麻煩，也很容易看得清楚。</p>

斬首、俘獲還有經曆過的戰鬥，韓岡在奏章中一點沒有克扣，甚至還把功勞簿公開給了所有的將領觀看，讓他們自己來確認。最後還當麵封存送去了京城，以示其公。</p>

韓岡都做到了這一步，最後怎麼封賞那就是朝廷的問題了。</p>

“不過也有可能，樞密另有方略。以樞密的性格，不會將賭注壓在一門上。”</p>

現如今，朝堂中的緊要差遣，全都給人占了去，都沒留給呂惠卿和韓岡一星半點。</p>

按情理理說，如今就讓呂惠卿及韓岡兩人回京，他們一時之間也爭不過根基牢固的其餘宰輔。孓然一身的進了兩府，隻有被架空的命，存在感隻在畫押、蓋章上。</p>

可是韓岡和呂惠卿都不是沒有基礎的人，在朝中有門人、有奧援，本身又有年齡和功績上的優勢，不愁沒人投效。</p>

這兩條強龍回朝，肯定是要搶班奪權的。這當然會引起已經大權在握的宰輔們的忌憚。且韓岡相對於呂惠卿，身上還多了一重公案，道統之爭讓王安石都不想他回京太早。</p>

縱然皇後希望韓岡能早日回京，但隻要宰輔們那邊不同意，皇後一人是擰不過他們。因而直到六月豔陽高照，韓岡依然逗留在代州，不尷不尬的做著他的置製使。</p>

換做是彆人，這時候肯定是急得心中如火燒。可韓岡都是氣定神閒，好像是一點也不擔心回不去。</p>

“樞密若是沒有把握，今天就不會這般悠哉悠哉的去吃冷淘了。”</p>

田腴的話有點盲目，但黃裳卻覺得他並沒有說錯。</p>

縱使親近如他們這些幕僚，也沒人能看得透韓岡韓岡。比如他的學問，比如他的見識，都很讓人費解。世間都說是天授，但韓岡卻總是振振有詞的解釋為格物而來。</p>

這真是個好理由。</p>

比起攻讀經史，格物致知其實更需要時間去積累。黃裳喜歡兵法，對山川地理下過很多心思。真正要精研地理，就不能坐在家中翻書堆，而是必須腳踏實地的去各地探查。這也可以算是格物。其所用時間之多，遠遠超出在家中讀書的消耗。</p>

無論是天文地理，還是自然萬物，都是需要消耗大量時間來研究的科目。可到了韓岡這裡，很多顛覆了常識的見聞、道理，似乎沒用太多時間就給他格致得到。</p>

《桂窗叢談》就不說了，前些日子曾與韓岡閒聊，不知怎麼就談起了釀蜜。黃裳最多也隻能分辨不同蜜源的特點，而韓岡就不同了。</p>

他不能分辨槐花蜜和桂花蜜的區彆，但他卻能將釀蜜的手法說得頭頭是道，好像比蜂農都要精熟。比如那王漿，黃裳從來沒聽說過。還有任何一個蜂巢中角度一模一樣的格子，聽到韓岡說了，方才驚覺竟有此事。而蜂群中的後、王、兵、工之分，如同人間的國度，更是讓人匪夷所思，卻無從質疑。</p>

‘可能真的是天授吧。’黃裳想著。</p>

不是說韓岡的識見，而是他格物的能力。彆人需要長年累月的觀察、積累，而他或許隻要一瞥就能看透。天地之事如此，那人事呢，或許也能一眼看破吧……否則也做不到不及而立便身登兩府。</p>

而現在的情況也讓人不得不認為，他真正的手段還沒用出來。</p>

“誠伯。”黃裳突然問田腴，“樞密那一日在張孝傑當麵說的一番話，究竟……是對誰說的？”</p>

“……隻有天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