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間，麵條已經煮好了。從鍋裡用笊籬撈起來，在冷水中浸過，便裝入了盤中。</p>

綠瑩瑩的冷麵，隻是加了油、鹽、醋，撒了點胡麻，夏天吃了，讓人口味大開。</p>

折可大奔波勞累，累得渾身乏力，精神不振，可酸溜溜的冷麵入口，竟一下便精神起來。</p>

“這麵好！”折可大讚了一句，便不顧儀態的大口吞吃了起來。</p>

韓岡嘗了一口，點了點頭，覺得也挺不錯。笑著道：“我們這一番辛苦，不正是為了能安安生生吃頓冷淘嗎？”</p>

……</p>

在黃裳處聊了一陣，章楶告辭離開。</p>

黃裳坐在桌前想了片刻，便起身出門往偏院那邊過去。</p>

雁門縣衙仍在整修中，到處都缺人力，修複工作幾乎都沒有進展。田腴這個新任的雁門知縣，今年之內搬過去的可能性並不大。</p>

田腴此時正埋首在案牘之中。五尺寬的桌案，被高高的帳冊占滿。雖然說遼軍離開代州城之前，曾經一把火燒掉了州衙和縣衙的架閣庫，但有一部分戶籍田簿還是幸運的保留了下來。而缺少的部分，現在也正在重建之中。</p>

聽到黃裳進門的動靜，田腴起身相迎：“勉仲你怎麼來了？是來找樞密？”</p>

“樞密不出去了嗎？怎麼……方才章質夫來過了？”</p>

“章質夫也到勉仲你那裡去過了？方才章質夫過來尋樞密，還以為你也一樣。”田腴嗬嗬笑了兩聲，“你沒看到章質夫氣衝衝的樣子，多半是給樞密氣壞了。”</p>

“誠伯你呢？”</p>

“樞密清閒是應當的。我和章質夫忙也是應當的。各守其職嘛。”田腴讓小吏去倒茶，問黃裳道：“倒是勉仲你，怎麼今天不讀書了？”</p>

“小弟特來恭喜誠伯你啊。”黃裳笑意盈盈：“新知雁門，百裡公侯。”</p>

田腴摸了摸凹下去的臉頰，也笑了。</p>

韓岡舉薦他為雁門縣知縣，現在朝廷批準了韓岡的幾份薦章。田腴正式接掌雁門，而章楶也就成為了田腴的頂頭上司。但手上的一樁接一樁、似乎能把人給壓死的差事，留給田腴慶祝的時間也隻有片刻功夫。</p>

當回想這幾個月來付出的心血，甚至慶祝的心情也沒有多少：“一渡雁門關，真瘦得跟猴兒一般了。”</p>

原本身材厚重的田腴，此時徹底的瘦了下去，渾身上下看不到名副其實的地方。一場大戰，最苦最累的差事就是主管糧秣貨運，而田腴做事又用心，又感念韓岡的知遇之恩，累得也就更加厲害。</p>

“誠伯你如今已是知縣，該找幾個幕僚了。”</p>

“我本也沒想到朝廷當真會準了樞密的薦章。論功業不如勉仲你，又不是進士出身，資曆更是淺薄，且雁門知縣也不是京官能做的。”田腴搖頭一歎，“這時候哪裡去找了來？先儘力而為吧。”他抬眼衝黃裳笑了笑，“樞密能出去逛街市，是胸有成竹呢？還是早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所以乾脆出去散心？”</p>

黃裳輕輕搖頭：“……我也不知道，或許兼而有之吧。”</p>

底氣和心情本來就並不互相抵觸。返回京城的信心和被明確告知兩府不希望他回京後的壞心情，同時存在於韓岡的心中，這才叫正常。</p>

等小吏遞上茶水，黃裳問田腴：“誠伯今天起就是正牌子的知縣了。不知章程可還有了？”</p>

“當務之急還是安置返鄉的流民，重建家園，房屋、田地、農具、口糧、種子，這一應事宜片刻也耽擱不得。”田腴又歎了一聲，“不過官司也少不了。才兩日功夫，已經有七封訴狀遞上來了。”</p>

黃裳毫不意外：“爭產的？”</p>

“嗯。趁鄰居沒回來，把田裡的界碑移了。等鄰居回來了，還能不鬨嗎？這還是有苦主的。侵占戶絕田其實更多，連個首告的都不會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