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二十二）</p>

時近六月，陽光越發的熾烈，開封的天氣也越來越熱。</p>

到了中午的時候，街上的行人都少了一大半，無論人和牲畜，都不願頂著太陽出門，也就知了最有精神，在樹上一刻不停的叫著。</p>

不過好像都能把人給曬化的太陽，卻是曬衣被、曬藏書的好日子。</p>

章惇今日休沐。洗澡後換了身乾爽的衣服，讓下人搬了張躺椅到院中，舒舒服服的在樹蔭下躺了下來。掛了閉門謝客的牌子，準備趁休息好好讀幾本書。</p>

不過當他看到院中的石板反射著陽光，白得發亮，當即心中一動，把在書房裡聽候使喚的下人們都叫了過來，將藏書、往來的信件還有亂七八糟的字紙都給搬到院中來暴曬一番。</p>

章持、章援兩兄弟，也被章惇叫了過來。他們不用跑進跑出的搬書，卻要在太陽底下整理書籍和紙張。</p>

將任務都分派下去，章惇從舊書堆隨手抽了本書出來，靠在躺椅上，順便看著兒子和下人們忙忙碌碌。</p>

樹下的風吹得很舒服，章惇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再醒來時，看看地上的樹蔭，沒有移動多少，時間似乎並沒過多久。</p>

看看院子裡，書已經鋪滿了院中，下人們站在周圍守著，兩個兒子則頭湊在一起，拿著份報紙再看。</p>

“還沒整理好？”</p>

章惇起身走過去，從嚇得跳起來的兒子手中，抽出那張報紙。</p>

沒理會戰戰兢兢的兩個兒子，章惇眯起眼睛掃過不少地方都有破損的老報紙：“《齊雲快報》……第三期……還是蹴鞠聯賽剛開始的時候……那時候才八支球隊。現在都已經上百家了。才幾年功夫啊。”</p>

拿著這份隻有賽報的舊報紙，章惇心中五味雜陳。</p>

親眼見證了兩家報社的崛起，有些時候，都讓章惇回想起來，都感到難以相信。</p>

兩大聯賽業已成為開封百姓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所以刊載兩大聯賽每輪賽事結果的報紙也成了賭客們的必備品。</p>

在東京城中的大小酒樓茶肆裡，都少不了備上幾份以供客人翻閱。在七十二家正店中，甚至每間包廂內都有放著最新的幾期。</p>

京城中男子的識字率並不低，兩三人裡麵就有一個開過蒙讀過書的。縱使其中很大一部分僅僅是學通了千字文，認得幾百個字，可看文字淺顯的報紙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p>

從刊載賽報，到給商鋪做廣告，再到刊登一些天南海北的奇聞異事，而後是開封街頭巷尾的市井話題，現如今，兩份快報已經開始發出議論朝政和時局的聲音了，刊登在所謂的新聞版上。</p>

在過去，新聞是‘內探、省探、衙探’——也就是從宮中、中書門下和在京百司中——得到的內部消息所刻印的小報——的代名詞。本為小報，為了不引來官府的注意，故而以新聞為名。但這也不過是掩耳盜鈴，該查的時候肯定還是要查。可時至今日，兩家快報卻堂而皇之的以之命名。</p>

京中的官員對朝廷的動向最為關注的一批人。當兩家快報開始涉及時政，就是對賭賽不以為然的朝臣，也開始把讀報當成了每日必做的功課。</p>

不過這比起街上的流言蜚語或夜裡散發得滿街都是的揭帖，更讓人覺得安心一點至少誰是後台一目了然，要控製、要追究都很方便，能找得到當事人。甚至還有辟謠的功能，幫朝廷說些不方便說的話。</p>

比如這一回宋遼開戰，兩家快報的對前線戰局的及時報道，以及對戰局的準確評述，讓製造恐慌的流言沒有了存身之地。換做是舊日，就是跟西賊交鋒，夜裡奔馳過禦道的金牌急腳的馬蹄聲，都能讓京城一夕三驚。</p>

這正正好卡在了朝廷能夠容忍的底線之上，甚至不得不默認了報社刊載新聞的權力。</p>

但禦史台就像是踩了尾巴的貓，風聞奏事是他們獨享的權力，讓宰輔不能蒙蔽聖聰是他們的職責。哪裡能容許他人瓜分去他們的權力。</p>

可一開始完全可以當成雜草一腳踩了的報社，到了如今，已經從樹苗變成了參天大樹。</p>

兩份報紙上的內容博采眾家，有不少在京城民間很有聲望的宿儒、學者甚至醫生、商人，都成為了編輯或撰稿。</p>

家長裡短和治學的文章，同在一張紙上印刷出來，雖然是從賭賽的賽報開始起家，如今卻已經有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影響力。</p>

在士林清議中，報社的名聲比已經成了派係鬥爭中那把捅向政敵的刀子的禦史台，更要好上數倍。而報社背後的兩大總社，更是區區禦史台無法撼動的。</p>

禦史台的攻擊，並沒有給根基已深的報社帶來多少麻煩，最後還是不得不與報社達成了默契。快報上不出現朝官的名諱，不攻擊朝政，隻傳達邸報上的內容。</p>

不過隻有一部分內部人士知道，幾家報社消息來源，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皇城司的密諜。而皇城司的報告也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報社的耳目。</p>

因為皇城司的密報每每能在報紙上得到印證，石得一在皇後麵前受到的看重並不比天子當</p>

政時要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