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十一）</p>

“山可棄，人不可棄！”</p>

斬釘截鐵的話語背後，是耶律乙辛絕不會後退的底限。</p>

即使轉述者的聲音中透著畏懼的顫音，可他主人的決意依然毫無保留的傾瀉。了出來。</p>

“如今已是夏日，若在往年，貴國朝廷早就該往吐兒山去了，不知尚父打算在西京道留到哪一天？秋捺缽還是冬捺缽？”折克仁語出要挾，毫不客氣。</p>

隻有穩定的四時捺缽，禦帳一如既往巡遊國中四方，才能維持住國中的穩定。但今年往混同江鴨子河去的春捺缽因戰事沒有成行。夏捺缽也來不及走了。</p>

春捺缽的目的是為了穩定和震懾遼國東北部的女真人，耶律乙辛現如今對女真的控製和任用要勝過以往，少了一次兩次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夏捺缽是南北兩麵大臣共議國政，如今舉國權柄皆在耶律乙辛一人之手，南麵官、北麵官皆在他麵前俯首，夏捺缽的一時有無也可以暫時放到一邊。</p>

可要是這一場戰爭真拖延到秋天、冬天，對耶律乙辛在國內的統治將是難以挽回的災難。大軍在外長達一年的時間，沒異心的也會生了異心，有異心的怕更是忍不住要行動了。</p>

“鄙國之事，不勞費心。”折乾縱然畏怯，那也是針對韓岡，至於韓岡下麵的走卒，他還是有些底氣。</p>

“貴國尚父是這麼想的？”韓岡遺憾的衝折乾搖搖頭，又攔住了意欲更進一步出言威脅的折家十六，“本為貴我兩國恢複舊好，韓岡方有此意，既然尚父不願，那也就罷了。”</p>

韓岡輕飄飄的落了一句，似乎是丟了一杆禿筆、幾張廢紙那般毫不介懷。</p>

可章楶在韓岡寧靜的表情背後，看到了計謀不遂的失望。</p>

‘世事理應如此。’</p>

章楶陪坐在側，冷眼看著韓岡和耶律乙辛使者的互動。</p>

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隨心所欲。</p>

帝後嬪妃如此，高官貴戚如此，平民百姓也同樣如此。</p>

都要受到各種各樣的限製，隻是程度差彆而已。想要掙破束縛的結果，要麼失敗，要麼就是因為成功而失敗。</p>

章楶倒不是為此感概，除了受到驕縱的兒童，哪裡會有人認不清這個道理？他的主官當然也不會。</p>

隻是有的人在有的時候也會盼望一下意義相近，用詞不同的‘心想事成’。章楶這兩天覺得韓岡就抱著這樣的心思，希望遼國尚父能犯一次蠢。</p>

很可惜，耶律乙辛沒能讓他如願以償。</p>

耶律乙辛的回答體現了他有著與地位相稱的見識，不為蠅頭小利而動搖。</p>

丟了臉沒什麼，戰爭失敗也沒什麼，背後有人舉起叛旗同樣沒什麼，重要的是維係住自己的凝聚力。</p>

在這其中，能不能保住自己人，就是衡量上位者是否凝聚人心的一個主要因素。</p>

人心和些許土地，在天平上的份量，就是加上再多的砝碼也難以相提並論。</p>

投降遼國的宋臣，在大宋那是叛臣，在遼人眼中，其實也同樣是貳臣。但對於這些貳臣，遼國就算再窘迫也不會將他們還給大宋。</p>

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遼的臉麵和人心。</p>

那一位竊國大盜知道什麼更為重要。那是不可能拿出來作為交換的籌碼。</p>

‘看起來，日後要與尚父殿下打上很長一段時間的交道了。’章楶想著。那樣的日後，或許自己也能有著機會。</p>

……</p>

未能心想事成，韓岡也隻得暗暗的歎上一口氣。</p>

若是耶律乙辛為土地衝昏頭腦，答應下來，那他的統治分崩離析也為時不遠了。</p>

連區區逃人都保護不了，誰還能相信他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不能保護下屬的主君，又怎麼可能得到下屬們的忠心？也許一時還看不出什麼，但底下人各異心，沒有哪個組織能夠維持得長遠。</p>

命人送了折乾出去，韓岡向身旁的章楶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p>

“那一位看來還沒糊塗到家啊！”</p>

如果耶律乙辛口氣緩和一些，韓岡不介意討價還價一番，但得到的回答如此決絕，韓岡知道，他這一回不可能如願以償了。</p>

“耶律乙辛如此無禮，樞密，可要讓他清醒一點？！”章楶試探著韓岡的態度。</p>